张静娴脑袋“嗡”的一声,周身血液被那短短的一句话冻结住,玉函明明就坐在她对面,嘴里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一定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教训你……”可是张静娴只看得到玉函嘴唇张合却听不清她具体说什么。有那么短暂的功夫她觉得玉函和桌子都摇晃起来,以至于她不得不伸手按住桌面。其实当然不是玉函和桌子摇晃,是张静娴自己出现了眩晕。
她对杨肃的感情懵懵懂懂、时断时续,她有时候也会在心里偷偷想一想他,可这些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她一直认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秘密。这是个保证她安全或者说名誉的前提,是个不触犯她自小受过的教育的前提。因为这个前提,她才能把“想”和“做”分开。就好像一个人在内心幻想杀人是不犯法的。
可事实证明这个所谓的安全前提并不存在,连玉函这个脑回路为直线的人都能从她的神态猜出她的想法,可见她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能够妥善隐藏心思。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人突然间剥光了周身衣物,害怕、羞耻、无助,想要躲藏却找不到地缝。张静娴浑身僵硬,坐着一动不动,耳朵里阵阵轰鸣,眼前只有玉函那不停张合的嘴。
玉函发现张静娴脸色异常煞白,吓得她赶紧住嘴。她赶紧往回找补试图安慰张静娴:“小姐,我不是说你不好,也不是说杨大人不好。我是说……假如老太太还活着她肯定不能允许你这么委屈自己……”
玉函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咬着下嘴唇,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是真心为张静娴着想才说这些话,在她心里自家小姐那么优秀那么出众,以后一定会嫁给好人家做主母。再生出漂亮的小少爷或者小小姐。小姐那么聪明的人,她一定会把孩子教育的很好,以后说不定能当大官,就算不当大官也能成为才子才女。可如果小姐一时糊涂跟了杨肃,就算有了孩子出身也比别人低下,能有什么出息。小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到时候肯定会后悔,可是已经晚了……
玉函转动脑筋的同时张静娴的理智也在慢慢恢复。她知道玉函是为她好,她只不过事先从未想过玉函会看破她的心思然后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而已。她的自尊心让她感到羞愧和难堪,可是理智却告诉她玉函说的对,她必须赶紧刹车。杨肃于她无论如何都不合适。
过了好半晌,张静娴才终于喘上一口气。她定了定神,再次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后,略显有气无力的对玉函说:“瞎说什么呢,我当时不是在看杨大哥,我是在心里算租金呢。”
玉函一脸狐疑的看着张静娴渐渐从煞白缓过血色的脸,小心翼翼的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静娴慢慢缓过气来,说道,“柳如意虽说是替杨大哥把屋子租下来,可是她一没说多少钱二没说谁付钱,我心里担心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所以才看着他发呆。”
玉函眼睛一亮:“小姐,你可以让我去问呀!”
张静娴看着玉函没心没肺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玉函,这个傻孩子如果没有自己为她筹划,肯定是要吃亏。
张静娴见自己不过两句话就化解了玉函的担心和疑虑,渐渐放下心来。她两手撑着桌面有些吃力的站起来,说:“行,明天你去问他,争取多要点钱。我去叫张伯过来吃饭。”
玉函乐呵呵的点头张嘴咬了一大口窝头。她看着张静娴的背影,突然想到她刚才说的事,于是冲着张静娴的背影问:“小姐,那还要叫他们来吃饭吗?”
张静娴无奈的闭了闭眼,然后回头瞪了玉函一眼,恶狠狠的说道:“吃什么吃,饿死岂不干净?也省得劳烦老太太从坟里爬出来教训我!”
“咳咳咳!”
门口传来几声故意的咳嗽,打断了屋内主仆二人的呛嘴。
张静娴和玉函赶紧收起之前的表情,一起望向门口。
杨恭站在门外,一只手握成拳头挡在嘴前。杨肃站在他身后五步远的树影下。
张静娴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担心自己二人吵嘴的内容被他们听去了。她笑着说:“杨大哥,杨恭,我们刚做好晚饭,正要去请你们一起吃饭呢。”
杨恭说:“不麻烦了,我和少爷出去办点事,顺便就在外面吃了。”
一旁的玉函赶紧插嘴说道:“那好啊。天都快黑了,你们赶紧去吧。”
张静娴原本还想想客气客气的应酬话硬生生被玉函憋在嗓子里没说出来,她斜睨了玉函一眼,玉函则眼睛直直的瞪着杨恭不敢看张静娴。
杨恭冲玉函做了个鬼脸,眼角瞟了瞟桌子上又黄又绿的窝头和清汤寡水汤盆,脸上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玉函一张脸顿时臊的通红,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头猛的扭向另一侧,乌黑的麻花辫被她从左肩膀绕着脖子甩向右肩膀。
☆、多边关系(一)
杨恭和杨肃刚要离开,夜色酒吧的方向忽然传来巨大爆炸声,紧接着火光冲天,杨肃和杨恭对视一眼后拔腿就往外跑。
张静娴凝视着几乎烧红了夜空的火光,再加上杨肃和杨恭连多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就跑出去,越发让她担心。
“小姐?”玉函紧张的抓着张静娴的衣袖。她非常害怕听见爆炸声,害怕回想起那些被炸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别怕。”张静娴安慰她,“你和张伯吃饭吧,我出去看看。”
“不能去啊,小姐,太危险了!”玉函想都不想就出言阻止。
“如今这年月,哪里没有危险。”张静娴拍了拍玉函的手背说道。
她回屋换了一身黑色的裙子,不顾老张和玉函的反对牵上大狼和二狼坚持要去夜色看看。结果刚打开大门就看见胡同口跑过去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她凝神仔细看去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撤回来把门拴上。她还嫌不够又让玉函帮忙找来几根手腕粗细的根子抵住大门。
刚做完这些,张静娴忽然又改了主意。她撤掉木棍横七竖八的撇在地上,又把老张砍掉的准备做柴火的枯枝拖过来扔在进门的路上。然后让老张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灭。
“怎么了,小姐?”玉函颤抖着声音问,她刚才一直躲在张静娴背后什么也没看见,虽然跟着张静娴有样学样却完全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张静娴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嘘!”
等老张把张家唯一点燃的蜡烛吹熄后,张静娴又轻轻把大门打开,然后挥手让玉函和张伯赶快进屋,她也紧随其后。
张静娴站在黑暗中小声对老张和玉函说:“刚才过去一拨人都是在街上要饭的,手里拿着各种家伙,有的还在滴血!”
玉函吓得两只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老张叹了口气:“这些东西趁着世道乱没人管竟然聚众杀人,恐怕也少不了放火、抢劫。”
52书库推荐浏览: 张氏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