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世家的女人们_张氏春红【上部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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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这么说,张静娴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在一瞥眼之间刚好看见了车外灰头土脸的商淑英,而商淑英也正满眼羡慕的望着张静娴。

  张静娴的目光从饿的只剩下皮包骨离远了看仿佛一个衣架子的商淑英身上,转到她手里牵着的小孩子身上,忽然觉得心中不忍,于是敲了敲车辕,在老张停下车后让玉函把准备上供用的窝窝头拿出来送给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

  商书源和商淑贞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窝窝头就啃起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舍不得耽搁,恨不得直接把窝窝头塞进空空的肚子里。

  商秀才硬生生咽了咽口水才艰难的把目光从窝窝头上挪开,然后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没看见,可惜肚子却咕噜噜响得震天动地。

  商淑英则对着车里的张静娴弯了弯腰。

  张静娴矜持的微微点头。玉函上车后敲了敲车辕,老张鞭子一挥,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记不清具体是民国哪一年哪一日,张静娴和商淑英第一次见面。一个坐在车里,另一个站在车外;一个生在奉天,另一个长在山东;一个被亲生父母过继给别人,另一个有父亲不如没父亲;一个喜欢坐在酒馆楼梯上幻想爱情,另一个不得不在黄土地上流汗;一个在布庄里高谈阔论做旗袍、和流氓打嘴仗,另一个却仿佛在嘴上缝了线死活不肯多吭一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试图把所有人的未来扛在自己肩上,另一个清楚的知道自己没用所以这辈子只能先顾好自己……

  商淑英虽然没有读过书,表面上看去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可实际上她是个“蔫儿有主意”的人。你看她好欺负吧,可是一嘴咬下去要么咬着自己的舌头要么硌掉半颗牙,而商淑英皮糙肉厚的半点事都没有。这一点与张静娴刚好相反。张静娴是表面上精明厉害、伶牙俐齿,实际上容易对人轻信且极重感情,因此往往容易受伤害,而且一旦受了伤害就变得胆怯起来。

  第一代张老太太的教育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本意是想让张静娴培养出成吃亏长记性的性格,结果却用力过度变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至于张静娴没有吃亏之前总是无知无畏得像个傻大胆儿,可一旦吃亏之后就会变得异常胆怯和警惕。

  例如,大多数人走路不小心被石头绊一跤,爬起来骂几句下回估计还是走这条路,大不了多留心看路就是了。可张静娴不,她是以后都不再走这条路了,宁愿多花时间、宁愿绕远也要选别的路。张静娴的想法很简单——再也不走那条路,这样总不会再摔跤了吧。

  两个年纪相仿、性格迥异、身世差距显著的女孩,目光交错中擦肩而过,她们谁也没想到三十年后她们将会因为这两个窝窝头的善意而展开另一段缘分。

  梅香缓缓呷一口咖啡等待叶辅的询问。关于张静娴与商淑英的缘分她只是在自己脑海里慢慢回忆。她知道叶辅想打听的是柳如意和杨肃的事。

  果然,叶辅开口问道:“照片上的柳如意怀孕快五个月了吧?”

  梅香说道:“差不多。自从张宅分成前后院之后,我奶奶几乎不太过问后院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柳如意好像是在年夏天分娩的。”

  叶辅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欲言又止的神态全被梅香看在眼中。冲动之下她说出了那个秘密……

  ☆、孩子和狼(上)

  “柳如意一共怀孕两次。”梅香对叶辅说。

  “两次?”叶辅非常意外。

  梅香肯定的说:“是的,两次。第一次发生在安德烈刚离开的夏天。照片上的应该是第二次。”

  安德烈回国后柳如意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当时就傻眼了。

  自从遇见杨肃,她一直希望能为他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杨肃就必须要给她一个名分;有了名分,她就能进一步绑住杨肃;绑住杨肃她她就能离开奉天脱离戏子的出身成为上等人;只要绑住杨肃,她就有机会进入南京上层社会,哪怕是以情妇的身份。出身自底层社会的柳如意清楚的知道再多钱也不如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体面。难得杨肃不但软件条件合适,自身硬件设施也优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个人。

  可惜为了保持身材和容貌她吃了大量的所谓“秘药”,身体早就坏了。她知道自己很难像正常女人一样怀孕生子,可是为了野心她又迫切需要一个孩子。

  经过反复考虑多方打听后,她联系上了溥仪行宫里的随从官,找到溥仪的御医。对方开口要二十根金条。

  二十根金条几乎是柳如意一半的身家。她是视财如命之人,当年为了争头牌每场多出来的一元份子钱,她亲手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下药毒哑了对方的嗓子。如今竟然要她拿出一半的身家只为请一次脉。

  可是柳如意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二十根金条换来的治疗效果是显著的。可惜不是柳如意想要的显著。因为这个显著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刚好在安德烈到中国的那段时间。

  安德烈有着俄罗斯老毛子典型的特质——热爱烈酒、热爱女人……

  好不容易挨到安德烈走了,柳如意终于如愿以偿的和杨肃在张家后院里双宿双飞。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按说这是件高兴的事,可柳如意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黑头发黑眼睛还是黄头发蓝眼睛!

  柳如意心里没谱,既不想生下来冒险又不敢随便做掉。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也一点点显怀,终于到了不得不摊牌的时候。

  柳如意和杨肃如何沟通怀孕一事,张静娴不得而知,她只觉得那两人好像都没有因为这个突然鼓起来的肚子而产生多少高兴。当然,张静娴也没多少精力关注别人的肚子,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每天入夜后强迫症似的反复检查门窗是否上锁,还要把菜刀藏在枕头下面,即便如此夜里也是睡不踏实。

  随着莫斯科谈判的进行,奉天城行政权力的乱局已经演化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开始只是小摩擦,不管是哪方面势力都还要装一装矜持,很快就演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暴/动,枪战和爆炸频繁发生。

  这波暴动与日本人投降时的暴/动不同,那一波暴/动几乎找不到出面负责的组织,尽管很多人在背地里猜测是国民党但是却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的暴/动份子们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大大方方的打出了□□和抗日联军的旗帜。

  不明真相的群众最容易被表象诱导和迷惑。张家胡同口的茶水摊整日里都是口沫四溅指责声讨□□的激愤民众。张静娴没有轻易相信市井谣传,但是也不敢再带着玉函往外跑,主仆二人闲时无聊就躲在阁楼里下棋。

  阁楼就是张家前院和后院的分水岭。张静娴为了避嫌,把向着后院的一排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轻易不肯开窗。但是夏天实在闷热,哪怕是静坐不动也要出一身汗,眼看再闷下去就要中暑。不得已之下,张静娴让玉函把窗户开一条小缝儿,好让屋子里能过“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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