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世家的女人们_张氏春红【上部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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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静娴一早上进进出出,明明知道苏老大蹲守在家门口,可她就是假装看不见。可要说看不见吧,苏老大不管是站着还是蹲着、是搓手还是抽烟,她都一清二楚,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到了该出门上班的时候,张静娴经过苏老大身边时终于不能再假装看不见,她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的看着苏老大,苏老大却不看她,只是寡淡着一张长脸抽烟。此情此景让张静娴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迈步朝铺子走去。

  张静娴走出二十米远,苏老大不动弹;张静娴走出胡同拐弯上大路,苏老大还是没跟过来;张静娴继续往前走,身后还是不见苏老大。

  按照常理来讲,男人追求女人必然是跟在女人身后一路尾随时刻准备这找时机献殷勤,可她已经走出来这么远了苏老大还留在家门口算是怎么回事?张静娴越琢磨心里越不踏实,联想到苏老大莫名消失的两任老婆,她心里一惊立刻返身往回跑。

  当她看见倚在门柱上、双手抱胸、双眼望向自己的苏老大时,张静娴那颗扑通乱跳的心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知道,做选择的时候到了。当年张老太太教给她:如果你真的害怕一件事,要么就彻底躲开,要么就拼上半条命解决它。张静娴拖儿带女实在是躲不开。她伸手擦了擦眼角,轻轻顺了顺头发,又抻了抻衣角,然后一步一步走近苏老大。

  苏老大一直斜倚在门柱上,他看着张静娴一步一步走近,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衣衫、整整齐齐的短发、坚毅果敢的眼神和紧抿着的嘴唇,苏老大不由自主的慢慢站直了身体。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扭头看看身后的土屋,在屋门后面正有五个小萝卜头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往外看。

  如果说之前的提亲带着些轻率,那么这一刻,苏啸东真正下决心要娶张静娴。他觉得如果这辈子能有孩子,一定要和眼前这个女人一起生养。

  半个月之后,下定决心要娶媳妇的苏老大和为了孩子安全不敢拒绝的张静娴,终于成亲了。

  大多数故事到了这里就开始苦尽甘来,可惜,那些都是故事。真实的生活里“苦”总是迟迟不肯退场,“甘”也总是姗姗来迟。

  苏老大为了生孩子而娶张静娴,可惜,再肥沃的土地到了他手里照样寸草不生。

  半年过去了,张静娴的肚皮一点动静没有;一年过去了,还是没动静。不论他怎么辛勤耕耘张静娴那块好地就是不见发芽。

  苏老大的希望一天天消失,心情也一天天变坏。尤其是看到自己每个月辛苦挣来的工钱都变成粮食喂了一群别人的小崽子,他就异常生气。他性格暴戾,动手打人对他来讲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不知为何他面对张静娴时就是下不去手。他无法对张静娴动手可又需要宣泄怒气,于是打老婆出名的苏啸东不打老婆了,他改成打老婆的孩子。

  孩子就是张静娴的命。五个孩子就是她的五个根手指头,根根连着心。哪个孩子吃了苦受了罪都比她自己吃苦受罪还让她难以忍受。可张静娴知道她不能和苏老大动手,她和孩子都要靠苏老大养活,他一个月的工钱比她一年的工钱还多。于是张静娴就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孩子们。

  苏老大处在气头上的时候必然注意不了那么多,总有一拳半脚落在张静娴身上,尤其当他抡起皮带抽人的时候更是如此。他们成亲后五六年时间,隔三差五的苏家就要掀起一顿哭喊。张静娴虽然不出声,可五个孩子的声音足以穿透房顶传到三条街外。那几年,张静娴穿衣服总是严严实实的,哪怕夏天再热也不露出肌肤。因为她身上总是会带着各种形状的青紫。她的孩子们就更不用说了。知道情况的邻居总是会用怜悯的眼光看张静娴,有时候还会特意说说无关紧要的安慰的话。

  张静娴面对这些关怀总是淡淡的,既不会对她们数落苏老大的不是,也不埋怨自己命苦,更不会骂她们多管闲事。她就是淡淡的,你说什么她都是淡淡的。时间一久,说的人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不再关怀她了。

  日子就这么熬下来。

  苏老大一面打老婆的孩子,一面把自己的工钱换成各种粮食带回家养活他们。

  直到有一天,当矿工头子苏老大再次抡皮带时,张静娴三个儿子里的二儿子挣脱母亲的手,跑到院子里操起一把斧头冲回屋里要和苏老大拼命。

  苏老大吓住了,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张家的二小子却身体结实,在明晃晃的斧头面前和张静娴无声的眼泪面前,苏老大认输投降。

  梅香长大后回忆起苏爷爷,印象中他的裤子总用一根红色的布绳子拴着,从来没见过他系皮带。梅香和苏老大很亲,但是她仍然认为年轻时的苏老大不是一个好人,他前两任老婆真有可能是被他打死后扔进矿洞里去了。可即便是那样阴森暴戾的苏老大,在他贫瘠的心灵里也还是有爱,虽然他全部的爱加起来将将好只够铺满两个手心,分别给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大的那个是张静娴,小的那个就是梅香。

  整个镇子只有张静娴敢对苏老大发脾气,只有她能让苏啸东忍气吞声。无独有偶,只有梅香能分享苏老大的猪蹄儿,只有梅香敢把睡熟的苏老大摇醒就为了让他讲故事。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提张静娴那个要命的特点——她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仿佛全世界的道理都站在她那边。所以她不管做什么都光明正大、不管说什么都理直气壮。她这要命的自信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像是一种本能。因为她这种自信,她一直固执的坚持她的生活方式。

  在梅香的印象里,她们居住的镇子里只有张静娴一个人说“告辞了”、“请慢走”,只有张静娴一个人不分冬夏整天洗洗涮涮。要知道夏天洗涮还好,冬天就要命了。在滴水成冰的黑龙江,冬天怎么洗涮?所以张家的锅灶从来不断烟,大锅里总是热着水。早些年是苏老大上山砍柴,张静娴自己也去。再后来三个儿子长大了,就换成男孩子们上山砍柴。张家的院子两边紧挨着院墙是一米高的柴火垛,院子中间有两把斧子,每天劈柴的声音连续不断。所有的木头都被劈成长短一致、粗细不同的劈柴,整整齐齐的摆在院子两边。

  张静娴每天早晚要擦雪花膏,每当她的梳妆台上那个白瓷瓶子里的雪花膏块见底了,苏老大就会披上外套一摇一摆的去替她买雪花膏。从来不用张静娴嘱咐,从来没让她断过顿。

  张静娴喜欢厚重的家具,所以张家的家具都是苏老大专门托人从深山里弄出来的好板材打造的,刷了深红色的油漆,据说刷了好几遍,几乎有半个手指头那么厚。每当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时,家具的漆面就能反射出光来。

  小小的梅香坐在一枚小板凳上,着迷的看着光柱里飞舞的灰尘。家里一有大的动静,灰尘们就格外活跃。比如在张静娴扫地时、在张静娴叠被子时、在张静娴扫炉子时、在张静娴打苏老大时……

  苏老大一辈子暴脾气,天王老子都不敢招惹他,谁知老了老了却折在张静娴手里。他说话不好听噎人时,张静娴会气的动手拍打他,每当这时他就会一边装模做样的躲闪,一边继续拿话噎她;他要出门前,总是让张静娴伺候他穿衣服,尽管他自己手脚健全。而张静娴总是不厌其烦的打理他,她会半弯下腰伸手扯着他的衣角往下扥一扥,以便让衣服更板正一些,这是衣服前面。前面利索了还有后面,张静娴还要绕到后背,从衣领到下摆再摸一遍。有时候是用手,有时候是笤帚(扫床用的短小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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