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长长地叹了口气,唯唯说:“有一次我生病了,让他送我去打吊针,他顾着和QQ上的人聊天,也不理我,我自己哭着去打点滴,回来就和他分了。”
司徒烨一直站在柜台后,不解地看他们,听两人的jiāo谈。
林泽心道老天啊,怎么会这样。
唯唯说:“算是好聚好散吧,后来他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都没接,他说把话费缴完,就把IPHONE还我,我当时也没信。后来听说他没钱了,到处和人上chuáng,又找人借钱,还和Jack’d上的几个名人搞过,其中有一个后来查出艾滋病了。我吓了一跳去看,那个人确诊了,头壳里就嗡的一下,再去看他微博,发现他也确诊了!我还自己去查过一次的,就是怕染上,万幸没事。”
“前几天一个朋友给我说,上个月在北城天街看到他,和一个很帅的男生在一起。就是你了吧,你是不是穿着白衬衣,西裤。”
林泽的心里就像被血淋淋地撕下了一块。
林泽:“确诊是什么时候的事?”
唯唯:“两年前了。”
林泽沉默了。
唯唯眼睛发红,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林泽静了一会,说:“我得找到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唯唯说:“去吧,我明天休假。”
司徒烨说:“林泽,我陪你们去。”
林泽道:“不用,我能处理的。”
司徒烨道:“别被他报复。”
林泽摇头说:“我不会和他太接近。”
司徒烨说:“一切小心。”
林泽翌日出来,和唯唯在北城天街见面,唯唯道:“先从哪里开始?”
林泽打了个电话,找自己在派出所的一个朋友,那警察来了,两人寒暄几句,林泽带着他去他和谢晨风开过房的那间商务酒店,有片区的警察在,酒店前台便调出之前谢晨风的身份证扫描件。
林泽用彩印机打出来,带在身上,朝警察说:“谢谢了。”
警察笑道:“不客气,有事再找我们。”
警察走了,唯唯说:“你们当记者的真是四通八达。”
林泽低头看谢晨风的身份证,说:“以前我帮他们联系过一个报道,作一个民警殴民的新闻辟谣,他们所长叫我有困难就找他们。”
唯唯嗯了声:“殴民的新闻有人看,好人好事的新闻没人看。”
“对啊。”林泽说:“这些片儿警很多都是好人,街坊邻里的,肥水都被上头贪污了,落到他们身上根本捞不到什么,还得给居民奔波办事,很不容易……算了不说这个。”
他和唯唯凑在一起看身份证打印件,谢晨风的证件照显得很呆,但证件照都丑,林泽自己的更丑,谢晨风这一张已经属于照得很不错的了,五官轮廓分明而英俊,底子很好。他的名字叫谢磊,住址是贵州的一个小县城。
“我们要到贵州去么?”唯唯说:“去贵州我就要请几天假了。”
林泽道:“不,他现在应该还在重庆,昨天让你带的快递单子带出来了么?”
唯唯从包里掏出快递单给林泽,林泽根据单号用手机上网查询,快递分部就在江北区。
“他说他住南坪……”林泽说:“我们先去车站看看他常坐的那路车……”
他们站在公jiāo车站前,林泽拿出单子上的笔记对照,申通快递,较场口分部。
“你觉得他住在江北吗?”唯唯问道。
林泽说:“这路车是他每次晚上轻轨停运后,回家时候坐的,终点站是南坪海棠小院,但是中间也经过较场口,你看。”
唯唯没有说话,林泽喃喃道:“他很可能就住在较场口,沿路找找吧。”
两人上了车,唯唯抱着铁杆,说:“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样找他。”
林泽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景色,嗯了声,有人下车,林泽便揽着唯唯的肩膀,说:“坐吧。”
唯唯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是1吗?”
林泽一怔,继而点头,说:“不过我当过谢磊的零。”
唯唯说:“李迟然很喜欢你。”
林泽嗯了声示意知道了,唯唯又道:“你果然很会照顾人。”
林泽叹了口气,较场口站到了,林泽带唯唯下车,两人沿着车站的路去申通快递分部。林泽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分管这个区的快递员,对方表示不记得有这个人了。他们便到分部去,林泽先是出示记者证,又给快递员看谢晨风的身份证,整个快递分部都吓了一跳,林泽忙解释是私人问题。
其中一个女孩好像有点印象,当时这个包裹是个高高瘦瘦,挺帅挺jīng神的男生带着来亲自运的。
“那就对了。”林泽说:“没有上门,自己到分部来邮寄。你们以前在这一带住过么?”
唯唯说:“没有,你觉得他会坐车到这边,单独运个包裹么?”
林泽说:“我觉得可能不会,再过去一段就是轻轨的终点站了,他白天出门都坐轻轨,所以应该不会特地搭公车来找个陌生的地方邮包裹。当然,只是推测,咱们沿着这片走下去,问问看。”
林泽拿着谢晨风的身份证,先是问沿街卖炒饼卖锅盔卖茶叶蛋的,这里人流量太大了,都不记得有谢晨风这个人。
他又走到一家小型超市里,问收银员,收银员说见过,也有印象。
这就对了。
林泽的心里通通地跳,唯唯又问:“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经理过来,问:“你们找这个人做什么?”
林泽给他看记者证,说采访,经理便不再拦阻他们。
“对面吧,对面是个小区。”收银员说。
林泽问:“他平时都买什么?”
收银员道:“这个哪里记得,方便面吧。”
唯唯点头,两人又从超市出来,林泽四处看了一眼,远处是个高层小区,应该不在那里,他拿着谢晨风的身份证边问边走,一路走进去,唯唯说:“他住在那里,我的直觉。”
林泽沿着唯唯指的看,看见一排在等拆迁的旧城区老楼。
林泽:“嗯,他可能租不起高层小区,这种老多层是两室两厅的吗?”
唯唯茫然摇头,林泽又说:“要么找附近的房产中介问问?他可能不会和别人一起合租,因为平时要吃药,起居饮食,很容易碰上麻烦……要么是住单间,要么是套房。或者是那种房东把一间房子隔出来,做成几个独立房间,配公共洗手间和厨房的。”
唯唯拿着谢晨风的登记照又去问,多层楼房外面有个灰暗的小卖部,小卖部的老太婆在地上铺了个席子晒花椒,一看就说见过,林泽一颗心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指指6号楼。
唯唯道:“他还住这里吗?”
“在撒。”老太婆说:“今天早上还出去了得。”
林泽:“……”
唯唯:“……”
“怎么办。”唯唯说。
林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问:“几楼?”
老太婆道:“不晓得哦。”
林泽沿着路走,外面是条马路,楼下有卖报纸的,林泽朝看摊的大妈问道:“孃孃,附近有房子出租的吗?几个人合租的,隔成单间的那种。”
大妈想了想,说:“可能是六楼,记不到了。”
林泽问:“哪一户?”
大妈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右边。
唯唯问:“在下面守他吗?”
林泽也有点难办,想了一会,而后道:“待会见到他,你先躲我身后,你想叫他还钱是吗?”
唯唯说:“也不是,他没钱就算了,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说。”
林泽道:“我也是有话想问他,在这里等吧。”
唯唯那模样有点怕了,林泽见他想走,便说:“别怕,他如果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发狂咬我们的。”
唯唯道:“我不是怕这个……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很了解他,我是怕……”
林泽叹了口气,他知道唯唯在怕什么。
林泽买了两瓶水回来,给唯唯一瓶,说:“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唯唯点了点头,噙着泪没吭声,林泽又拍拍他肩膀,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唯唯似乎镇定了些,说:“没事,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我让他回家去治病,他应该会听我的。”
林泽站在太阳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思考,汗水滴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敏锐地抬起头,看到不到三十米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看他们。
林泽马上冲了出去,谢晨风拔腿就跑,跑出几步,林泽冲出了马路,谢晨风顾不得再跑,转身大声道:“小心!”
马路上的车猛按喇叭,林泽冲到一半,谢晨风朝他跑来,两人险些都被路上的车撞上。
林泽停下脚步,退了回去。
谢晨风心惊胆战,推着林泽回到小区所在的马路一边。
刚走进小区,林泽便转身一拳,gān净利落地揍上谢晨风的脸。
唯唯发出一声大叫。
谢晨风起身踉跄跑开,林泽躬身拾起扔在糙地旁的扫帚,拆下扫帚头,追了上去,一棍打在谢晨风脖颈上。
那一下啪的一声,把谢晨风的脖子抽出一道红印。
唯唯看得呆了,谢晨风不住躲让,以两手挡着头,林泽又追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谢晨风被踹得连滚带爬地到处躲,林泽发了疯一般,把谢晨风朝角落里踹,谢晨风根本不敢还手,躲进单车棚里,稀里哗啦地压倒一大片自行车。
“别打了!”唯唯说:“不要动手了!要流血的!”
林泽竭力忍着泪,抓来什么就朝谢晨风头上砸,抓到一把铁底的铲子,照着谢晨风的脑袋一下砸去,发出闷响。
唯唯吓得哭了,忙拉住林泽,谢晨风放开手,蜷在地上,任林泽殴打不作声。
“好了好了……”唯唯带着哭腔说。
谢晨风眼睛发红,抽了几下鼻子,艰难地起身,脸上,身上全是伤痕。还穿着那天林泽买给他的衣服。
林泽抓着铲子不住发抖,很想照他脸上再来一记狠的,但谢晨风已经流鼻血了,再这么一下,鼻梁肯定要骨折。
他知道谢晨风要真的动手,他和唯唯加一起都打不过他,只是他不敢还手而已。
这么个打法已经惊动了小区里的不少人,不上班的老头老太远远站着看。
唯唯递给谢晨风一包纸巾,两人的手指没接触,谢晨风拿了纸巾后,也不还他了,直接把剩下的揣进裤袋里。唯唯又退开些许。
他止住鼻血,林泽神qíng冷漠地提着铲子去洗,又铲了些土,把滴在地上的血迹盖住了。
“上来坐吗。”谢晨风沙哑着嗓子说。
林泽把铲子扔回去,跟着谢晨风上楼,沉默得近乎可怕。
谢晨风掏出钥匙,上了六楼开门,唯唯躲在林泽身后,两人跟着他进去。
谢晨风租的房子和林泽猜的一样,两室两厅,被隔成了四个单间,谢晨风住的是稍大的主卧,隔壁还有一对夫妻在摔东西大吵。
林泽一听到夫妻吵架的声音就有点条件反she地发抖,小时候父母家bào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他仍下意识地想起了许多噩梦。
谢晨风大声吼了句:“不要吵了!烦不烦!不是只有你们在住!”
谢晨风吼人的时候比郑杰还凶,那合租的夫妻显然是有点怕他,安静了些。
谢晨风打开房间的门,单人chuáng,chuáng脚堆着成山的杂物,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汗臭与脚臭味,桌上放着吃完没洗的碗,碗里泡着面。
房间里就没个能下脚的地方,窗户用报纸封了起来,yīn暗的室内就像一个小囚室,桌上放着一瓶消毒水,只用了一半。chuáng头柜上放着林泽给他的比卡丘公仔,谢晨风掏出几百块钱买的新手机,扔在桌上。
林泽看完房内,又出来转了一圈,厨房的铁锅已经生锈了,到处都蒙着一层油污,窗户上全是灰蒙蒙的尘土。
厕所里脏得要死,便盆内满是发huáng的尿渍。
“你还在报复吗?”林泽站在门前说:“别再这样,积点德吧。”
“没有了。”谢晨风说:“手机还给唯唯,我又没有电脑,去哪勾人419?我这个月住完就走了,去广州治病。”
“之前害了几个人?”林泽说。
谢晨风答道:“没有,就害了你一个,没害成功。我迟早要死的,没必要瞒你。”
谢晨风把前事陆陆续续jiāo代了,确诊开始他确实存着报复社会的心态,但他约了几次419,到要见面时始终没敢下手,在见网友的地方徘徊良久,放了别人鸽子,回来以后把别人的QQ拉黑了。如此数次,混圈找一夜qíng的人有几个人都知道了他是鸽子王,不再搭理他。
他便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小房间里住了一年多,每天无所事事,靠一点微薄的招生提成过活,没地方去,没家人,没爱人,没工作,也不去找工作,直到在北城天街邂逅林泽,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于是开始了。
林泽知道唯唯直到现在才发现,谢晨风说的应该也是实话,又问:“你那两次骗我说去招生的时候,在哪里过的夜?没和别的人上chuáng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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