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要说我们。”婆婆的声音从厨房内传出,坚定又不舍。
“您希望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我也害怕知道,我只相信你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曲珍却突然开始哈哈大笑,面部表情狰狞“自幼我便知那些真正犯下滔天罪行的人通常都长相平平无奇,甚至是最窝囊最沉默的那一个,人无法低估自己在触碰到极限时会有多大的反弹力,妈,您怀疑我,与警察串通希望能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我不知道自己会出现怎样过激行为!”
“先吃饭。”
婆婆端着碗筷出来,戴着隔热手套端着砂锅里的炖菜放在桌子上,之后佝偻着背默默摆放。
曲珍渐渐冷静下来,心潮褪却,这个世界上海底也会有火山,成熟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要求是一样的,就是要永远想到最糟糕的,想不到也没关系,你连破釜沉舟为自己发声的力气都没有,连谎言都不会讲,活该被人摆布。没有哪个路人会拦下你对你作揖说“hi,你是个善人。”
没人会,贪与痴比鸦片可怕,当你懂得为自己争取,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加上高级中学和A类名校毕业后你为了教养窝囊废似的永远对人不分青红皂白得说抱歉,贪欲和痴念便成了你的性格,但你需要一个人开启这把锁。
曲珍将那把钥匙哗啦一声扔在桌子上,婆婆顿住,曲珍嘲讽“还吃不吃了?”
见婆婆机械得扭转头盯着那枚钥匙,曲珍只觉得无数的话语急需冲口而出,但胃里却遭遇重重一拳一般,她憋了下,眼眶随即红热了起来,她如今真像一只急了的兔子,可是仍需保持镇定。
“妈,不知道你知道多少,跟踪你一定是跟踪了,我去了哪不知你跟警方交代没有,但我告诉你,只有这一把钥匙,你我都清楚意味着什么,要不要跟我一起上楼看看。”
她再无敬语,态度冷漠神态卑劣到令人作呕又畏惧。
婆婆缓缓直起腰,脸色煞白,嘴唇泛紫,曲珍镇定自若去她房里拿了丹参滴丸和救心丸过来,倒在手心里扣到她嘴边,之后默默倒了杯水递给她。
“用我扶着您吗?”
“不用。”婆婆摘下围裙“你跟我一起上去。”
☆、今夕始见
屋子里是温暖的,干花被闷在这样不透风的室内多日弥散开淡雅的香气,曲珍看到门口原本房东留下的瓷器花盆里插满了歪歪斜斜的山茶花花束,赭石色,卑微地低垂着脑袋。
婆婆站在门口脚垫上片刻,之后大步迈入屋内。
曲珍在门口默默换上拖鞋进屋,吴南邶买了一口鱼缸放在窗台上,几尾金鱼正慢慢游弋。
人常道鱼是饿不死的,它们很顽强。
但他们也并不知道,鱼在饿了的时候会互相伤害残食。
婆婆几乎搜尽每一个角落,床底、大衣柜、阳台立柜、浴室抽屉……她翻到浴室抽屉的时候曲珍哼笑出声。
“妈……”她弱弱叫了一声“不至于那么惨吧……”
婆婆喘着粗气呆立在房中央,眼神精明得望向四处。
“曲珍……”她喃喃说“你可别骗我。”
曲珍深吸一口气“所有的都在这儿。”
“你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婆婆扭头问她,眼角塌陷,形成显老的三角形,寡淡的空洞“我只要我儿子!你还妄想什么?”
“我希望他们两个都能活着。”
曲珍从未怀疑过这间屋子会有任何如同那间地窖般的残骸与怨气,她知道若是那晚她真的不顾及吴南邶感受为了陈杜生安危任意挖掘,最后那个男人也只会给她一个绝望的缓冲。
这枚钥匙,是希望,但终究是绝望。吴南邶的偏执她一早就领教。
爱都是自私偏执的,包括吴南邶,包括曲珍她自己。
俩人沉默的下了楼梯,婆婆开门的时候侧头对她说“这房子是我儿子的,你收拾东西滚吧。”
曲珍自觉进屋,穿着鞋子踩在当初她擦拭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大步流星进了屋子。
一个行李箱竟能够盛装下她所有的存留记忆和自我拥有,在扣上行李箱盖子拉下拉链那一瞬间,曲珍才知道一个从前伸手需要男人救济的女人是有多么一无所有。
“妈,您记得按时吃药,鸡蛋我刚买了一沓放在冰箱里,菠菜是前天买的,这两日要吃完要不就烂了,煤气费我刚缴纳,电费等下个月的通知单,短信提醒是留的我的电话,您不要拉黑我的号码,我会给您发短信。”
曲珍拉着箱子走到门口,系上围巾整理妥当,之后朝婆婆鞠了一躬“谢谢您多年宽容担待。”
婆婆侧着身坐在茶几后面的沙发里,捏着面巾纸擤了下鼻涕。
“你也是的,多保重。”
曲珍转身离去,到楼下的时候给好友郑思打了个电话“我想去你家住一段时间。”
“……”郑思却在那头有些犹豫“曲珍……我这有点不方便,你什么情况?……哦,方便的话你去月坛公园门口等我好吗?”
想了想郑思又补充“在那附近跟高层有个饭局,估计再有半小时就over。”
“好。”曲珍飞快得打断“我等你。”
“喂喂!别挂……”郑思赶忙阻止“你什么情况?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没事,别担心我,你开车了吧,我这有个行李箱,不行我就打车到你家门口吧。”
“别,我开车了,你就月坛门口等我吧。”
郑思挂了电话之后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郑思想象过很多次吴南邶的模样,甚至她不清楚他的名字,在几分钟前也无需他自我介绍,可是他站在自己面前时,郑思就知道他是谁,心里也遭受重重一击般突然觉得曲珍跟他是那样般配。
曲珍一向的局促与这个男人目前的镇定像是融在调色盘里的红色与黑色,最终都会变成黑色。
他扣着帽衫后面的帽子,两条细带在尖端打了个死结,双手插在兜里微微向前弓着身子,挡在她的去路之上没有不敬得伸手阻拦,而是淡淡一句“借个火。”
那一股薄荷烟的味道几乎弥漫在他周身,郑思盯着这个冒昧的男人,他几日未洗头用帽子遮盖着,脸却是干干净净,突兀得冒着青青胡茬,轻轻咳嗽一声能发觉他的嗓子是哑的。
郑思知道,在老公与那个红发女人走的时候,刘明净身出户执意离婚,她郑思坐在茶几边上的地毯上抽了整整一夜的烟,第二日她给曲珍打电话的时候才发觉嗓子哑得一时之间吐不出字。
郑思将兜里的打火机递给他,接过去的时候手指相触,一股异样的感觉,这个人所有的不妥都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他那样自然,像身旁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无”,莫名存在,让人怜惜又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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