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子凝感觉唐信宏自从当了领导以后,说话的腔调与从前有所不同了。这充满关怀的语调令冯子凝有些不适,客套地说:“还好,目前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刚来的缘故吧。”
唐信宏点头,道:“我也是才来不久,感觉这里的工作氛围比CE所要轻松一些,没有那么紧张。不过,加班的时间同样不会少。总归,我可能比你熟悉一点儿吧,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
冯子凝点点头,心想自己多半不会遇到什么技术上的困难,至于生活上的困难,他也不会找唐信宏解决。
虽然两人一起去西部城以前,冯子凝已知道他们终有这样级别上的转变,但他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从前被自己指挥的人如今开始指导自己的工作。是他心胸狭窄的缘故吗?无论如何,冯子凝觉得自己还得花一些时间来适应这样的变化。
以前冯子凝和唐信宏之间的沟通本算不上熟悉和自然,现在面临关系的转变,冯子凝更不知如何活跃气氛。两人同坐在一张餐桌旁吃饭,哪怕知道尴尬,可冯子凝还是选择低头默默地吃饭,省得硬是找话题聊,聊不下去反而更尴尬。
思及此,冯子凝突然想念覃晓峰了。
平时他和覃晓峰之间尽管也有聊不下去的话题,但是他们永远不用担心聊不下去会尴尬,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个话题聊不下去还可以聊下一个。
“元旦期间的健步走活动,你报名参加吗?”唐信宏突然问。
冯子凝端汤的手顿了顿,不解道:“健步走?”
他点头,说:“是院里组织的活动,大家一起锻炼身体。现在各个单位正在组织职工报名,你还没有看见通知是吗?”
冯子凝摇头。
“活动地点在奥森公园,具体时间我忘记了,晚些时候工会应该会统计人数。”唐信宏建议道,“一起去?这样的集体活动多参加一些比较好,正好联络联络感情。”
他说的挺有道理,在这样一个倡导团结奋进的工作单位里,集体活动必不可少。冯子凝不太喜欢健步走这项运动,不过想到地点在奥森公园,又有些兴趣,说:“工会统计的时候,我报个名。”说完,他略有些感慨地嘀咕道,“很长时间没去奥森公园了,本科毕业以后再也没有去过。”
“听说你是本科毕业以后出国留学的?”唐信宏满怀兴趣地问。
冯子凝不禁后悔刚才的自言自语,点了点头。
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兴趣,问:“以前常去吗?”
这个怎么说呢?大一、大二那会儿,因为新鲜,冯子凝常和覃晓峰利用周末的傍晚一同骑自行车去奥森公园,但后来懒惰了,不愿意离开校园,所以一个学期或许只去一两次,春天时去看看花,秋天时去看看银杏和芦苇,仅此而已。“还行吧。以前年轻嘛,闲着无聊,又精力旺盛,老喜欢骑车去那儿遛弯。”冯子凝耸肩。
唐信宏笑道:“现在也年轻。”
“老了,都三十了。”冯子凝漫不经心地说。
他认真地说:“看不出来,你这模样,顶多二十出头,像刚上大学的学生。说超过二十五,怕也没人相信。”
这话冯子凝爱听,听罢心里挺美,但又谨记着覃晓峰的话,故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唐信宏这个人,冯子凝虽谈不上喜欢,但也讨厌不起来,覃晓峰告诉他的那些传言,他听了尽管吃惊,可面对唐信宏,又着实无法将人物和事件联系在一起。这让冯子凝不禁苦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和唐信宏相处得融洽了,那岂不是对不起覃晓峰?
冯子凝迅速地在脑子里搜刮向唐信宏表达立场的方式,终是无果。眼下唐信宏没有向他表明任何态度,他要是说出什么拒绝的话,难道不是自作多情吗?他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懊恼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借着由头往下说的先机,看来,只能等下一次了。
思及此,冯子凝掩饰着自己的烦闷,低头喝汤。突然,他看见有一个虽陌生但也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惊喜地放下汤碗。待那人走近,冯子凝忙喊道:“舅舅!”
王怀明的脚步顿了顿,带着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冯子凝连忙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的舅舅?”唐信宏惊愕不已,眼看着王怀明朝他们走来,急忙客气地打招呼,“王主任。”
“唐科。”王怀明对他点头,惊讶地看向冯子凝,亲切地笑了笑,“怎么到这里来了?”
冯子凝可算逮到机会告辞,趁机起身道:“我过来助勤,在唐科那里。”
“哦……”王怀明了然地点头,略有些讶异。
“唐科,那我先走了。”冯子凝朝依然错愕的唐信宏说道。
唐信宏连忙点头,说:“没事儿,你去吧。”
幸好遇到覃晓峰的舅舅,唐信宏多少得买王怀明的面子,冯子凝要落跑也轻松一些。与唐信宏道别以后,冯子凝忽觉一阵轻松。他匆忙地将餐具送回回收处,又找到王怀明,与他寒暄。
王怀明向窗口要了一份午餐外带,等冯子凝过来,疑惑地问:“你怎么做试验来了?”
冯子凝不好意思地说:“领导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服从安排嘛。”
“唉,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搞研发搞到一半,把掌握核心的人调出来做试验。”王怀明无可奈何地摇头,问,“晓峰知道你过来吗?”
他乖觉地点头。
王怀明又是叹气摇头。
或许由于与覃晓峰已经转换关系的缘故,现在面对他的舅舅,冯子凝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见到了亲人似的——虽说这种自我认同感实在有些恬不知耻、臭不要脸。
幸好冯子凝从认识王怀明的第一天起,便跟着覃晓峰叫他舅舅了。
倒不是由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那天王怀明在覃晓峰的家里做客,冯子凝正好也在。冯子凝称呼覃晓峰的爸爸为“叔叔”,若是也称呼王怀明是“叔叔”,在那天的情形下,容易把两位长辈叫混了。当时王怀明很亲切地表示冯子凝可以跟着覃晓峰一起叫他舅舅,故此那么一叫,竟叫了十年。
不知道唐信宏会不会以为王怀明是他的亲舅舅?关于这一点,冯子凝已经想好了。要是唐信宏误会了,若他不问,且让误会继续下去,这样一来在唐信宏的眼里,他在试验中心就不是“无依无靠”,既然有更熟的熟人,哪怕遇到困难,当然不需要找唐信宏帮忙了。要是唐信宏问了,冯子凝便借机会表明王怀明是他男朋友的舅舅,这样既可以不着痕迹地表明态度,又不会显得自作多情。
冯子凝和王怀明一起离开食堂,走回大厦,他们在刷了门禁以后才道别。
心里还惦记着没有完全上手的工作,冯子凝匆忙地往整体试验科走了。
覃晓峰的舅舅在研究院工作这件事,在冯子凝还没上大学时便知道了,想当初他和覃晓峰刚入京上学,还曾一起拜访王怀明的家里。王怀明的家在研究院的职工宿舍区内,所以,早在多年以前,冯子凝已经参观过研究院——当然,只是看看表面平淡无奇的建筑,这些建筑物里究竟藏着怎样神秘而伟大的事业,他想象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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