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老板盛情约他来公司当二老板,给他“总经理”的头衔,赋予他对公司人、事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利。每逢总经理主持开会,他都很职业地从头站到尾。一米六不知道几的身材站得笔直,昂首挺胸,睥睨属下,情绪激昂,说起话来如滔滔江水。
一句话他可以变换数种表达方式以求属下听得明白,下午六点可以结束的会议,他一般开到晚上十一点。而且,打车费用自理。
总经理备受信任和重用,“春风得意”四个字简直就写在他日益圆润越发流光溢彩的脸上。在他年富力强的黄金时代,他意气风发,壮志满怀,纵横公司的豪情常常流露。据说他来公司不出一个月,几乎所有的公司中层都知道他人生最得意的三件事:
1,他心中充满对他败家的父亲的轻蔑但不妨碍他履行子女赡养双亲的义务。
谁能克服内心排斥,成全孝的美德?他!
2,他银行账户仅有五千元的时候,他媳妇仍是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并主动隐瞒他尴尬的财务状况、编造他辉煌的事业现状以骗得未来老丈人许婚。一个男人花五百块钱买个大衣柜就娶回一个大媳妇儿,在这个拜金的时代,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啊!
“事件骄傲”被总经理演绎成“品质骄傲”:我老婆为啥这么执着?盖因我有责任感、能担当、够坦荡、真诚、善良、爱心、坚持、上进……
3,温柔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帅气的儿子。儿子,虽然才八个月,已经是他三十几年来最大的骄傲了,且不管他未来人生取得多大的成就,儿子都将是他最大的骄傲。乖儿子情通父母,居然知道体恤没有爸爸照顾的妈妈,晚上不哭不叫不吃奶,好让辛苦在娘家待产备受弟妹白眼的妈妈睡个好觉……每逢讲及此,总经理语调一变,泫然欲涕。
会后,有好事能人掐掐算算,曰,按照婚后最快的怀孕速度,小孩应该只有五个月才对。
咳咳,总之,二老板给自己的形象定位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这样一位底气十足,欲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好回报大老板知遇之恩的总经理,进公司两年来,却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意外牵制,始终不得大展手脚。好在空降不适都被他以顽强意志克服了,正在他感觉越来越好的时候,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起监守自盗的小把戏!
总经理冷笑着,盘算着……他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室外办公的人都感觉办公区低气压在云集,不久,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朱贝妮目之所及,同事们都换上一副兢兢业业的老实人模样,生怕触雷。小安尤其低调,人都似乎缩小了一圈。唯独骄宠得势的柳欣,一副浑然不觉的自在模样。
第三十三章 盛怒有多怒
朱贝妮不禁为柳欣担了一把心,谁都知道,总经理是迁怒达人。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只要他想,你就是罪魁祸首,祸害之源,万恶中心。
人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是“欲加之罪,何须用词”——“老子一想就是!”
总经理“啪”地摔开办公室的门,五短身材立在门中,凌厉的眼神扫视众人,一巴掌拍在柳欣办公桌上:“叫司机!送我去采购部!”
总经理驱车去了采购部,甚至连一下手都没有带。
总经理前脚一走,办公区就明显松了一口气。各色面孔,又恢复成本来的颜色。有人松松肩膀,有人起身倒水,窃窃私语也响起来。
朱贝妮瞄一眼柳欣,柳欣表情愉悦,有说有笑,在吃小安奉上的蟹香蚕豆。小安表情至柔至亲,含情脉脉地在帮柳欣剥蚕豆的壳……
朱贝妮还要再看小安到底能多谄媚,手机震动,提示来了短信。打开一看,意外地,竟然是何美丽发来的。惊讶之间抬头去看何美丽,只见她跟身边的同事,聊天聊得正入神。
什么名堂?
打开手机短消息一看:“圣母病人,千万不要以任何形式通知采购部的任何人!切记!!!”
朱贝妮心里暖暖的,这是何美丽在担心她心软之下走漏消息呢。她倒是不介意走漏,只是她跟采购部并不熟悉,无人可漏。感动于何美丽的关心,朱贝妮秒回:“放心!我跟采购们都不熟。”回完又想起,当初自己跟肖皿皿也不熟。
受昨天的何美丽影响,她不禁也踌蹰起来:不严谨,应该这样写:绝不以任何形式走漏任何消息,请放宽心。如此郑重,一想就想笑。
说到走漏风声,朱贝妮再次看向漏风大王小安。小安倒是全心全意、认认真真在剥蚕豆壳,看向小安的这一眼被吃着蚕豆东张西望的柳欣接上了目光。柳欣歪着头,盯着朱贝妮,久久不移开目光……
等朱贝妮惊觉这样隔着人头遥遥对方不太对头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彼此对视有一段时间了。朱贝妮慌忙撤回目光——毕竟偷听过人家的不良电话,有些心虚。Coreldraw软件很有趣,看上去很复杂,一个个小功能却清晰好用。不出几天,朱贝妮用起来已经有熟门熟路的感觉。请陶慕看排出来的初版,陶慕惊喜不已:“好好哦!哇哦,Bunny,你好厉害哦!”
陶慕不喜欢称呼汉语名字,自称Zoey,问朱贝妮的英文名,朱贝妮报之Linda。陶慕夸张地摇头又摇头:“你应该叫Bunny呀。又可爱,又谐音呢。”朱贝妮在软糯的台湾腔前毫无招架之力:“嗯,之前同学开玩笑也喊我兔子的。”
“那我以后就叫你Bunny好不好?”
“好。”
“听说酒吧街有家酒吧,名字就叫Bunny。我觉得有机会,你应该去一下,至少路过时在店门口合个影。这样很好玩呐!发微信肯定有很多朋友点赞耶!”
陶慕抑扬顿挫、饱含情感的聊天,很快使朱贝妮忘记了柳欣的目光。
中午,杨青青打电话过来——这倒是少见,除了求她陪猫的最后时光那一次是电话,余下青青都是跟朱贝妮消息联系的——询问何时能抽时间相约去看生病中的许文衡。
朱贝妮不想去,不想见许文衡,更不想见秀恩爱的许文衡,更更不相见已然锦衣玉食的许文衡。眼见他生病住VIP套房,耳听他追逐的单子十几个亿。朱贝妮无可抗拒地真切感受到,许文衡已经跟自己不生活在同一个圈子了。10块钱吃顿早餐还需要计较是否太奢侈的自己,热脸凑什么冷屁股!
“毕竟是同学,生病只看一次显得太敷衍。不想多呆,可以看看就走啊。说到底,这么大的上海,这么多的人,相处四年之久的大学同学,他只有我们俩啊。”青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朱贝妮心里仍旧不情愿去,却找不出理由反驳。
“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下班后我去找你,看过他之后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很寂寞呢,一个月里面,难得有机会逮到人陪我吃饭。”青青似乎很知道朱贝妮的死穴在哪里。
可以拒绝去看许文衡,却很难拒绝一个寂寞的女同学想找人一起吃顿热闹饭。朱贝妮迟疑着,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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