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细心嘱咐道:“你当心一点,如果进去了不管能不能把人带出来,都跟她们一块儿从阳台上往下跳。我会让人把救生垫垫宽一些。”
秦少游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脱下几近透明的背心捂住口鼻,风也似的闯入火场。
着火源似乎位于酒店高楼的中央,低层黑雾弥漫,不见明火,滞留在建筑物的人群好似海鱼迁徙,形成一股浪潮般的涌动,一股脑从应急的楼梯间喷薄而出。秦少游逆着人流,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为了避免踩踏,不敢爬楼梯上去,而是穿过酒店大厅,寻到墙角处的水管。
沿着那一节一节的排水管,心里估算着楼层高度,大致到了那母女所在的房间层数,再小心翼翼地踩着空调外机,背心缠在拳头上砸碎玻璃窗,钻进了其中一间空房。
远处沙滩上的人此刻亦闻风赶来,姚若邻瞥到鱼头操着一口中式英语激动又磕巴地指挥酒店的工作人员在草坪里铺安全气垫,丝毫不见秦少游的踪迹,霎时手脚冰凉,揪着鱼头的后领,低吼道:“秦少游呢?他人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说话啊!”
鱼头冷不防被姚若邻凶了一回,吓了一大跳:“你们公司那个单身妈妈和她女儿被困在里面了,秦少游进去救人了。”指了指高处那团亮面的粉色丝绸,工作人员准备好了安全气垫,朝她们母女做跳下来的手势。那位母亲却抱着孩子踯躅不定,一条腿磨磨蹭蹭地搭在玻璃栏杆外,怎么也不敢往下看。
姚若邻替她们也替秦少游干着急,唉声叹气道:“太高了,她一个女人家,又带着一个小孩子,没头没脑的跳下来也会受伤的。”
他抬起头眺望着整个建筑物的外墙装饰,午后的阳光过于强烈刺眼,几乎是一片雪亮的白,不可一直张目对视。
姚若邻借了属下的墨镜,拉着鱼头问:“你做手工怎么样?”
鱼头家里一房间的手办,做点小手工的能力自不用吹嘘:“除了导。弹,什么都会做。”
姚若邻低声道:“酒店大堂的墙上有套弓箭摆设,你去找根结实一点的绳子帮我做一个爪钩。”说着,他趁人群混乱,不引人注意地溜进大堂偷了那套仿古的中式弓箭。
鱼头猜到姚若邻想做一个爪钩,将绳子射上阳台栏杆,让那母女俩和后来上去的秦少游抓着绳子下来。但当初建造时,设计师为了海景房的视野更开阔,阳台几乎都是钢化玻璃拼接而成,找不到爪钩可以固定的点。更何况,他手上也没有工具去熔弯铁器。
于是他只能找了几个卫生间里挂毛巾的吸盘,将姚若邻偷来的箭,去了箭镞,换上吸盘箭头。鱼头用打火机烤了吸盘和箭身连接的边缘一圈,遇热则熔的软塑料死死黏在木头上,化为一体。
他拿这简易改造的箭给姚若邻,有些不太乐观道:“你这往上射,少说得有百米高。人都说百步穿杨,箭法如神,小说里写绝世名将才会吹的事情,你一现代人能行吗?”吸盘按掌心里试试吸力,试完了更觉得悬。
姚若邻估计了一下距离,说:“一百米比整栋楼都高了,这才几层楼?亏你还跟秦少游一学工程的做兄弟。”一面瞄准目标拉圆了弓,咻地一下,破风声响起。
弓箭拖着一根登山绳射向那母亲脚下的玻璃,快得只能看见一道虚影掠过。
旁边有人呼了一声好,姚若邻置之不理,弃了弓双手圈在唇边大喊道:“徐莉,抓紧绳子!”他故意射高了一些,就是方便人在上面抓到。
叫做徐莉的那位女同事被箭头打疼了肩膀,差点看着它掉下去,不知从哪儿升起一股紧要关头保命的直觉,忍着痛伸手往下一抓,竟然抓住了细细的一根木头。
“我……我抓到了,姚总……”徐莉像握着救命稻草般攥紧弓箭,手足无措的不懂如何进行下一步。
恰巧就在此时,秦少游破门而入,脸上被烟熏得污黑,大口喘着气出现在她们母子身边。草坪里围观的众人和姚若邻、鱼头等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秦少游帮徐莉抱好孩子,那小姑娘已经被吓懵了,咬着手指一声不吭。
秦少游又从她手里接过箭头,踩在脚下用体重压着,对她说:“我上来的时候,工作人员把火扑得差不多了,走廊里烟还没散,还是得从这里下去。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抓着绳子慢慢下去,抓不住了就赶紧松手,底下有安全气垫托着,不会有事的。”
徐莉茫然地点点头,抓住看起来不粗的登山绳忐忑不安地一点一点挪下去,还未爬下去一米远,手指便没了力气,忽然尖叫着松开了手,“砰”地一声闷响,摔进了安全气垫里。
秦少游本想让那小姑娘也这样下去,但他刚一重复之前说的话,小姑娘就哇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实在没办法,朝底下看了一眼,姚若邻咬着下唇死死盯着他,如果不是鱼头在旁边拖着,恐怕姚若邻要冲上去跟他同生共死了。
秦少游思忖片刻,将箭头暂且吸在玻璃上,扯了床单把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女孩捆在背后,继而拉长了绳子,依靠阳台的推拉门夹住箭头,再三确认固定好了以后才爬出阳台。
“你慢点儿,别着急。”姚若邻看徐莉爬的时候,只有着急,轮到秦少游命悬一线时才体会到什么叫提心吊胆。心脏反而跳不快,只是眼眶微有些红了。
秦少游比普通的成年男子高,身材也属于精壮一类,瞧着瘦巴巴的,体重却不轻。加上背后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他每次松手往下抓,都能感觉到登山绳的颤抖。
就在所有人为他们捏了把汗的一瞬,夹在推拉门门缝里的箭头终于承受不住拉力,铮然断裂。
“啊——”
秦少游慌得惊叫一声,整个人刹那失重,直直往下坠,带着那小姑娘一并砸在临时加的一块安全气垫上。
姚若邻长长地抒出一口气,想上前抱一抱他,却一个趔趄,腿软得单膝跪地。鱼头搀着他起来,嗓音抖得亦有些紧张,有些亢奋:“你那一箭射的,太牛。逼了。”
现场的救护人员纷纷围上去给徐莉母子还有秦少游检查,即使有安全措施保护着,仍旧免不了受一点轻伤。秦少游疲惫地朝姚若邻笑了笑,沙哑着说了一句查莫罗语。
他在绳子崩断的那一刻,生死攸关之时,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父母亲戚、情人朋友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这一句他学了很多天,念过无数次的语言在耳边萦绕不散。
秦少游想,我活下来了,这句话也一定要说出来。
姚若邻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双眼红肿得像两个桃子。塞班岛当地的土著语言他懂得不多,只是刚刚好也曾听过这一句话。于是硬生生扯出了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容,轻声回应道:“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姚若邻(还处于懵逼中):明明都没事,为什么我感觉跟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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