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集训是全封闭的,只有亲属可以申报来探望。陆悠裹着绒卫衣,压了顶帽子就出去了。
到门口她用方言喊了声,“成小顺,来贵州做什么?疯了?”那团黑影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倏地抓上她的手腕。
她一惊,正要喊出声。那人捂上她的嘴,佝了腰在她耳边低喃,“悠悠姐,是我。”
她身体僵住,眼底酸酸的。她侧过脸,看到那人食指抬高帽子,露出一双湿漉的眼睛,眉尾上扬,眼波流动。
他声音轻轻的,“唔,又欠小顺一学期的高数作业。”
陆悠噗嗤笑出声,按下霍邈的帽子,“这里人多,江叔叔还认识你,被发现就不好了。”
霍小喵一本正经地屈膝盯着陆悠的眼睛看,“那我们就去没人的地方。”
“对,前面大桥没什么人。”陆选手更是严肃地思索着哪里没人。
霍邈叱出一口气,忍着笑,“好。”
*
大桥上确实无人,这是郊区,晚上的大桥除了寒风呼啸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可以感知到的物体。
她拉着栏杆,由着自己长发被风吹散。她被洪玲这样说,怎么会毫无感觉。洪玲代表的,自然是队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毕竟,比赛的名额确实太少。她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上,久居不下。但她也是从省队B组一点点爬了上来,要说实力她有,要说运气,她也有。
她拉开易拉罐,灌了一口啤酒。冬日喝啤酒,凉丝丝的。她跺了跺脚,朝霍邈乐呵呵地一笑。
霍邈斜睨着她,他太了解陆悠,知道她此刻心情一定和这听啤酒一样,带着些许寒意。
他能做的不多,只是陪着陆悠。
“小喵,比赛真的好累。”她挂在栏杆上,歪头,精致白皙的小脸对向霍邈。
她突然笑了,鼻翼翕张去嗅闻空气中的味道。她发现贵州的空气是甜的,小喵身上的味道,也是甜的。
“12年的伦敦,这条路好漫长。”她说。
“陆悠。”
“嗯?”她下巴抵在栏杆上,用自身的体温焐热风雨刷洗过的铁锈。
霍邈眼底有了很多情绪,风很大,卷起地上的灰尘粘在他呼吸道里,于是他气息变得粗重,理智慢慢地散了。
他说:“我能……”
“可以。”陆悠未等他说完,爽快答应。
他伸出手,陆悠握拳按在他的手心。他五指上抬包住她的拳头,用了力,将陆悠拖进怀里。
陆悠陷在他温热的怀抱,脑海一片荒芜。
他低头,擦过她的耳骨,“ご免。”而后,凉薄的唇触上她的。
30、晋江独发 …
她双唇浸着霍邈的温度, 从外到里,在她的血液里缓缓流动。
她揪着霍邈的衣袖, 许久朝后退了一步。空气凝滞成一团, 只有簌簌的风声在她耳边作响。
霍邈睁眼, 窥伺着陆悠的神情。她正望着自己,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微微颤着。
“霍邈。”她双唇轻启,“闭眼。”
“嗯?”
陆悠走近, 拽过霍邈的衣领, 踮脚, 重重地吻了回去。
*
陆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集训营的, 只记得走在那条狭仄的路上,她仿佛穿过了一个季节, 从冬到夏。
她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在翻滚,因为刚刚霍邈传递给她的温度而变得沸腾。
陆悠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上铺的舍友探出一颗脑袋, “妈呀, 陆悠,你丫发烧了?”
陆悠半截身子倒在窗外, 头发散了一地。外面是宁静的夜,关上窗之后连风声都听不到。
“菁菁,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废你丫的话。”菁菁豪迈地承认,“我喜欢二队的高昊。”
“哈?”陆悠歪过脑袋,盯着菁菁那张逐渐飘红的脸看。
“那你们有没有……吻过?”
菁菁说:“接吻这种事, 不是互相喜欢才能干得出来的么?”
陆悠晃了晃脑袋,更是倦意全无。
“你别像个女鬼似的,明天还要集训。”菁菁缩回脑袋,半响上铺传来震耳欲聋的打鼾声。
*
陆悠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检讨书交给主教练的时候,主教练正在训斥洪玲。洪玲一直抿着唇不说话,直到陆悠走近办公室的时候,她的眼里才掀起了万丈波澜。
教练接过陆悠的检讨书,朝文件里一塞,开始连珠炮似的向洪玲和陆悠发射若干处世之道和苦口婆心的道理。
末了,他累了才摆摆手让她俩出去。洪玲在门口靠墙等陆悠,待陆悠出来,她冷冷地对她说,“最后谁拿到比赛资格,还不一定,走着瞧好吧。”说着,她瞥了眼陆悠的右腿。
那条腿在巴巴多斯世锦赛的时候被蒙古选手重击过。
陆悠没理幼稚冲动的洪玲,背着包走到擂台边。从早到晚,她一直在打那颗梨球,就像当年在俱乐部那样,从第一个人来到最后一个人离开。
暮色渐浓,场馆的灯熄了一半。馆里只有陆悠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一罐盐水。
半响,窗户口有了动静,她偏头去看,一个高瘦的人影笼在阴影里。
霍邈。
“小喵?”她起身,绷带解了一半,“你怎么进来的?”
他老实交代,“爬窗。”
她不知怎么就扬起唇角,脸上荡着暖暖的笑意。
“晚上的飞机。”他半蹲在陆悠的面前,替她捡起半落在地上的绷带,而后顺着某个方向,一圈圈地替她松开。
到最后,他扳开她的五指,攥在自己的手心,鼻息一点点地逼近。陆悠忍不住想到昨晚的那个突兀的吻,心跳亦是倏然的加快了些。
她二指抵在霍邈的唇间,“小喵,等一下。”
霍邈停住,用潋滟痴迷地眼神望着她。
“我……”陆选手欲言又止。
他轻轻拨开陆悠的二指,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非常无辜地告诉陆悠,“是蜘蛛。”
陆悠,你在乱想什么!她心里一万只草泥马蹦跶着离开……
“哦,蜘蛛啊。”她揉揉耳朵,“怪不得有点痒,呵,呵呵。”
霍邈手撑着膝盖,下一秒,又偏头凑到她耳边,薄唇触上她的耳垂,她顿感耳垂湿漉漉的。
“这次没有蜘蛛。”他对着陆悠,露出一抹清冽的笑。
*
师傅亲自来机场接霍邈,说是上面的领导要见他,讨论关于下一次春华杯比赛的事。霍邈没带多少东西,将包放到棋院的车上。师傅问:“去贵州看风景?”
霍邈合上后车盖,“看人。”
师傅眯着眼,打量着霍邈,他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在车里,他偶尔手指擦过双唇时,师傅惊讶地发现,霍邈竟在偷笑,过了几秒,待看到后视镜师傅的诧异的脸,他又收了笑,恢复原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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