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敬辉不说话,徐清这才无奈一笑,道:“立遗嘱。”
叶敬辉全身猛的一僵,只觉得心底汹涌而上的qíng绪似乎要把整个人淹没,那种心疼,甚至让他心脏阵阵痉挛。
“遗嘱?”他难道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孤身前往纽约的?想道这里,感觉全身像被投入冰窖一般,冒起丝丝寒气。
徐清面无表qíng的道:“在他接到成哥用我的手机拨来的电话的时候,他就料到,这一次,是真的有去无回了。”
“所以他才陪你玩儿了最后一场自以为是的报复游戏,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其实他一直在等着你收手,你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心寒,你让他亏了几千万的资金,那是他起初投入的将近十倍。如果你当时收手了,或许他会跟你坦白这一切,然后一起面对这场恶战。可最终,你还是放不下对他的仇恨,所以他只好再次独自一人站出去。”
“毕竟,就算被你报复,他还是,舍不得你受伤的。”
“所以……他在成哥那里,把你的那一份也抗了下来。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只留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想着你。”
“他说,你没有爱上他,他真的很遗憾。”
看着面色惨白的叶敬辉,徐清湿了眼眶,脸上的笑容却更冷:“叶敬辉,你真是个无qíng的人。”
听到她的评价,叶敬辉终于笑了起来。
他甚至开始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或许是这些年来习惯了伪装,在别人眼里他总是把感qíng当儿戏,那么的没心没肺,无qíng无义。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深深攥入掌心的手指,扎得有多疼。
谁说自己没有爱上他?其实早就沦陷了啊……
在他温柔的拥抱自己的时候,或者在他无奈的离开东成的时候,甚至追溯到很久以前,两人在夜店里相遇,他说累的时候想有个家,想跟你一起住的时候……
早就喜欢上他了。不过,自己是那么的骄傲,又怎么能面对那些“欺骗”还坦然跟他在一起?怎么能委曲求全为了爱qíng抛弃自尊?怎么能在他手下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才设计了最后一次报复,还以为那样就可以说服自己放下仇恨,跟他重新开始的。
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司明已经有了远赴美国解决这场恩怨的打算。
甚至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司明他才多少岁,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qíng,在跟恋人吵架分手后,去写那封“遗嘱”把毕生所得都转jiāo给对方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qíng,半夜起来看着偷了他U盘的恋人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qíng说出那句“我累了”的?又是以怎样的心qíng,微笑着接受来自所爱之人带着窃听器的礼物的?
现在想起来,过往的每一件事,都会带动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那个把一切都抗在肩上的男子,哪怕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微笑的。
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别人。在他明知自己这次面临着巨大危险的时候,还冷静的分析以后的困难,让于娜借机抬高股票价格给叶敬辉赢得最多的利益。
他付出的一切并不要求得到等价的回报。
他甚至不需要让对方知道,更不需要对方感激。
叶敬辉还记得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如你所愿,我们再不相见。
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微笑这说这句话,居然真的是在诀别。
重逢(上)
徐清果然把司明临行前委托的律师叫了过来。
年轻的律师面无表qíng的宣读着所谓的“遗嘱”,无非是司明把手里的财产全部转移到叶敬辉名下,包括他卖掉天宇股票得来的大笔资金,还有明辉集团的所有股份。
听着那位律师冷漠的声音,叶敬辉脸上却一直是笑着的。
因为他觉得司明这个人实在是好笑得很。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想着以后,该说他心机太深,还是说他太在意那个叫叶敬辉的人?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觉得我在听到你遗嘱的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站在你的坟前为那场愚蠢竞争的胜利而庆祝,还是像曾经的你一样,默默献上一捧白jú?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可想过,那个深爱你的人,在得知一切真相时的感受?
司明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无疑是专门针对一直以来对他的温柔视若无睹也始终无法理清自己感qíng的叶敬辉。因为他对叶敬辉太过了解,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叶敬辉会刻骨铭心记着他一辈子。如果他没死,那么,在解决掉这场纠纷之后,叶敬辉就会吸取教训学会珍惜他,依旧爱的刻骨铭心。
不管怎样,他都是双赢。
他豪慡到连自己都赌上了,这场赌局注定是他赢,因为他下的赌注太大,是叶敬辉输不起的。
从徐清那里出来之后,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叶敬辉终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他知道司明还活着。
但是,他没有救出司明的把握,一点都没有。
害怕和担忧,像是藤蔓一般慢慢包绕住心脏,再慢慢的勒紧。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尖锐的疼痛,那不是形容中的jīng神上的心痛,而是种,突发xing的痉挛一般,实质的痛。
叶敬辉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来减轻那种痛感,可那种痛楚依旧随着呼吸的节奏而逐渐加深。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大哥的公司出了问题,小弟那边又有紧急qíng况,父亲去世后妈妈瞬间像苍老了十年,这个家唯有自己,有能力,也必须,站出来再次承担这一切。
父亲,你看,你口中那个最不争气的儿子,现在终于要独自一人,去偿还你留下的血债了。
……
叶敬辉又回到了郊区的别墅。
当初为了从司明手里买股票把房子抵押出去,既然司明留了个心眼把股票卖给别人,这套房子自然就赎了回来。
他一个人躺在卧室的chuáng上看电视,经济生活频道的新闻里依旧在播放关于司明失踪案件的报到,叶敬辉看着那电视,只觉得屏幕上的画面模模糊糊,主持人的嘴一开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像是在上演一场滑稽的无声电影。
他实在是太累了,几天没有合眼,看新闻居然看到睡着。
后来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叶敬辉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的笑声:“叶先生吧,我手里有司先生的qíng报,你要不要听听?”
叶敬辉有些惊讶,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平静的道:“说吧。”
“嘿嘿,我只想要五十万。”
叶敬辉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声音却是温柔到魅惑:“五十万太少了啊,给自己买个好点的坟墓和骨灰盒都不够用,你要不要考虑增加十倍?”
那人似乎没听懂,还在那yīn笑着说:“好啊,既然叶先生这么慡快,那就五百万吧!”
“嗯,你等着做梦的时候拿个脸盆接。”
叶敬辉平静的挂上电话。
其实在放出暗花的时候就料到,肯定会有人打这种奇怪的骚扰电话,利用他对司明的担心来赚钱。
可每次从那些人口中听到司明这个名字,叶敬辉还是会觉得心底发冷。
司明在哪里,是生是死,依旧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
他就像是在海里求生的人,每次电话响起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有了希望,可每次半夜三更爬起来带着期待接电话的时候,得来的依旧是失望。
他好几夜都失眠。
想着自己被父亲鞭打的那一晚,那个人上药时的温柔,还有他的那句,我爱你。
司明这个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可当时为什么没有相信?
那位成哥依旧没有主动联络。司杰也像是突然消失了,据他们学校的老师说,早就有人替他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敌在暗,我在明,叶敬辉能做的只有等待。
带着对那个人的担心和挂念,漫无边际的等待。
他每天依旧按时上下班,他不能输,天宇集团还要靠他撑着。他更不能气馁,因为他确信,司明也会撑着。
每天下班回来,他都会在那个温馨却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等司明的消息。
从一开始的听到电话声响就马上心跳加速去接,到后来懒洋洋的拿起听筒,到现在甚至看着电话沉默良久,犹豫要不要去接。
等到后来,终于绝望。
那已经是一个月后。
龙华集团有大哥和他的一批jīng英手下,虽波折重重,最终却也渡过了难关。叶敬文有林微和萧凡一起帮忙,自然也安然无恙。
只是叶敬辉还在等。
他很清楚,谢家兄弟报复他最好的方式并不是搞跨天宇集团,而是利用司明来折磨他。
他们真是非常了解他。也成功的折磨了他一个月。
他甚至确定,那些半夜三更的莫名电话,就是谢家那边的人故意找人打来刺激他的,那些人甚至清楚他不敢拔掉电话线,所以才一再的半夜骚扰,连续一个月没有睡个好觉,叶敬辉甚至觉得自己的jīng神甚至接近崩溃的边缘。
可还是不想放弃,因为这一次他不能再输了。
他输不起。
又过了很久,大街上渐渐洋溢起过节的气氛,人们脸上都欢欢喜喜的,好多店门口摆出了漂亮的圣诞树,上面挂着炫目的彩灯,还有一些jīng巧的小礼物。
好又多,王府井,万家百货,各种大型超市也挂出了“圣诞大折扣”的巨大招牌。
雨下个不停,天气变得更冷。
南方冬天的雨让地面聚集起浓重的湿气,那种yīn森森的冷气,像是能通过脚底蔓延遍全身,融入血管。
居然已经年末了。
叶家的风波还没过去,自然也没有过年的气氛,可节日还是要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的。
文惜慧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发间夹杂着银丝。大哥依旧是一张面无表qíng的脸,叶敬文皱着眉头,林微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也是沉默着的。
圣诞节的聚餐直接订了家餐厅,妈妈已经没有了做菜的心qíng。
……
回去的路上,叶敬辉让司机开着车到附近去逛一逛。
今天是圣诞夜,时代广场有烟花表演,人cháo拥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有一些qíng侣手牵着手吃着烤ròu串,有些qíng侣甚至在倒计时的时候拥吻。
叶敬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时代广场的那次烟花表演司明曾经想带他去看。他还在帮着萧逸做企划案来对付司明,所以让司明在广场上等了一个晚上。
那时候的司明是不是也像现在的他一样,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孤独一人,看着擦肩而过的人们灿烂的笑脸。
叶敬辉微微笑了笑,终于摇下了车窗,平静的道:“钟叔,回去吧。”
司机先生莫名奇妙的回过头来,叶敬辉这才改口:“抱歉,我叫钟叔叫习惯了。”
年轻的小伙子笑道:“没关系,看得出叶董很念旧啊。”
叶敬辉只是翘了翘嘴角,没有回答。
在广场附近兜了一圈,往郊区赶的时候,天色已晚。
淅淅沥沥的雨点模糊了车窗,叶敬辉透过模糊的窗看着冬日萧条的景色。
车子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叶敬辉突然在天桥下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个人应该是乞丐吧,没有地方住,在所有人都忙碌着过节的时候,他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
那单薄的身影,突然勾起了叶敬辉一段很温暖的回忆。大约六年前,就是在这样一个天桥底下,从国外回来的自己坐在钟叔开着的车里,透过窗户,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的阿齐。
也是在那样的雨夜里,他救回了那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把他放在身边jīng心培养,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
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阿齐辞职之后去了哪,过得好不好。
叶敬辉又看了眼天桥下那个影子,突然道:“停车。”
司机已经习惯了这位叶姓老板的奇怪xing格,赶忙停下车来。叶敬辉撑着伞下了车,快步走到那个少年身后,从钱夹里拿出一叠人民币,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叶敬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僵住。
“阿齐。”
似乎是过了很久,叶敬辉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唇边艰难的溢出。面前的阿齐依旧如当年一般落魄不堪,残破的衣衫,满脸的泥水,还有身上显然被打过的淤青。
阿齐在看到他之后全身抖得更厉害了,唇色瞬间变得苍白。叶敬辉伸出去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僵了良久,终于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刻意保持平静的语气,问道。
阿齐咬了咬唇,慢慢的开口说话:“店长……我逃出来的,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他的话说得艰难,似乎是喉咙也受了伤,每一个字都从牙fèng里挤出,声音如同铁锈磨刀一样难听刺耳。
叶敬辉皱了皱眉,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带进了车里:“回去再说。”
到家之后,像是六年前一样,叶敬辉让阿齐去卫生间洗澡,然后给了他一套新的睡衣,把一杯热咖啡塞到他手里。
阿齐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那杯咖啡,屋内虽然开了空调,他却依旧在发抖。
“店长……我对不起你……”他说着,眼睛里涌起一层水汽,慢慢凝聚成泪,顺着满是伤痕的脸滑了下来,“在烟台的时候,我说的那些司先生转告的话,都是……都是关天泽要挟去,让我按他的意思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