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瞒着林枷,他不愿意让林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说很多的谎,用乐观的向上的语调告诉林枷说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好,而后又像勇士,带着林枷闯出孤儿院的牢笼,又像智者,温和而真诚地引着他避开悬崖。
他不知道林枷有一个秘密。
从小,林枷就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姜赦的好,这是他一个人知道的姜赦。
可现在——
“哥哥,你不冷吗?”
林枷蓦地回过神来,旁边有个小胖墩仰着白白胖胖的小脸盯着他,穿着校服背着背包,大概是附近小学的学生刚准备上学。
他不明所以。
小胖墩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指着他的脸说:“你哭了。”
林枷一怔,目光停在姜赦的背影上,他正跪在垃圾桶面前,蹙着眉头皱着脸翻找。
“你觉得他怎么样?”他指着姜赦的背影问小胖墩。
小胖墩看过去,立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好脏呀,妈妈说我们不要和捡破烂的玩。”
林枷脸色白了白,一阵晕眩险些无法站稳,他阖上双目,再睁眼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枷蹲下身,扶着小胖墩的肩,眼神既偏执又可怕地望着小胖墩,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不脏,姜赦不脏,他不脏,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胖墩吓了一跳,连忙挣脱他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呀!”
林枷却再也无法回应他,先前一直忍耐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倾斜而出,低头捂着脸浑身哆嗦,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只知口中不停地低喃着阿赦很好,阿赦不脏这些话。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痛苦。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姜赦的好。
全世界的人都对姜赦好。
他自责,他懊恼,为什么捡破烂的人不是他,为什么被别人看不起的不是他,为什么那天他真的留在旅馆里休息,如果不是这样,当时他肯定会陪在姜赦身边一起找工作,那么面临二选一的时候他肯定会拒绝,即使结果是两人一起捡破烂。
两个人一起捡破烂也好过留着姜赦一个人。
可现实是,他们很穷,穷得甚至不敢奢侈地买一双防寒的手套,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工地,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捡破烂。
他甚至不能冲出去告诉姜赦让他回家。
他们真穷,是真的穷。
正午时分,姜赦去路边的公厕洗了手,而后小心翼翼地掏出压缩饼干一点点地咽下去。完了坐在阶梯上斜着脑袋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并不灼热的太阳映在脸上,他眯着眼,长长的眼睫落下一道阴影,看上去像是午睡的大猫。
林枷坐在不远处,做着同样的动作,看着他。
傍晚时分,姜赦将东西卖了之后得了一笔钱。
他的心情明显比早晨的时候要好,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脚步一顿,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了。林枷沿着他的足迹来到这家店铺,正好听见店里的人不待见姜赦的耻笑声,他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而后继续跟在姜赦身后。
姜赦并不知道有人跟了自己一整天。
他回家的第一时间就是将自己手上的污垢清理干净,接着急急忙忙地问邻居的耿直婶:“耿直婶,现在几点了?”
耿直婶瞅了一眼手表,“还早,还没到林枷下班的时间。”
耿直婶已经了解到这两孩子现在的处境,更清楚姜赦每天都会等着林枷回家。她在楼下开了个零食铺,送了他一个面包,“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啊。”
“我们打小一起长大,这都感情不好那还能跟谁好。”姜赦笑着从兜里抓了一把糖递给耿直婶,“这是我刚买的,很甜。”
耿直婶剥了一颗,差点没甜到腻,这些廉价糖味道不好,她这里也有,但她什么也没说,姜赦以前没吃过多少这种东西,只以为都是这种味道,耿直婶略猜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于是装作一副可高兴的模样,和姜赦坐在楼下的凳子说说笑笑,直到林枷远远地走来。
姜赦腾地一下站起来,神采飞扬地朝林枷招手。
林枷脚步顿了顿,忽地快步跑来,一下子冲到姜赦怀里。
姜赦闷哼一声撞到后面的墙上,搞不懂林枷怎么忽然来这么一招,便嘻嘻哈哈地抱着人转了一圈,“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撞我的?”
林枷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忍住眼泪摇摇头,双手却死死搂住姜赦,“我哪敢撞你啊,胡说。”
两人闹了一会儿,姜赦忽然一顿想将林枷推开,“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去,耿直婶都快看不下去了,林枷你别贴着我,我身上臭着。”
谁知林枷撕都撕不开,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喜欢。”
姜赦无奈,摊开手任他贴着自己,一边拖着他一边从口袋里把傍晚买的糖掏出来,“你不是喜欢糖?我回来的时候又给你买了些,不过感觉好像太甜了,这玩意儿我不太爱吃。”
下一瞬林枷将他搂得更紧了。
耿直婶的丈夫踩着自行车回来,瞧见这两人的样子,露出了极其微妙的表情。
耿直婶取出他车篮子里的书本,“你看什么看!”
李信田厌恶地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没说话。
耿直婶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李信田在隔几条街的高中当老师,闻言哼了一声,“这俩小鬼现在不读书,以后除了地痞流氓还能干什么!”
耿直婶拍拍书本,“闭嘴,回家吃饭。”
夜晚,姜赦和林枷烧好热水,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水到公共厕所里头去洗澡。
这里没什么人来,平时只有楼上这两户人家,他们都爱干净,因此这里并没有太过糟糕。
暖呼呼的气体蒸腾着升起,姜赦背过身,“林枷,帮我搓一下背啊。”
林枷接过毛巾,忽然看见他背上的伤痕,新旧大小,许多都是孤儿院里的人给他留下的。当时很多人都讨厌姜赦倔,下手的时候总是格外重。
他的视线一下子便模糊了。
姜赦察觉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怎么了?”
林枷抿了抿唇,“阿赦,你把白天的工作辞了吧,以后……”
“我养你。”
姜赦差点没笑出声,回头捋了一把林枷的脑袋,“你傻了?”
林枷低声说:“我没傻。”
“你傻。”姜赦勾起唇角,眸中凝着一片笑意,“好了,我们是两个人生活不是吗?你想养我是可以,那我也得养你啊,我们已经这么穷了,两个人的生活只有一个人苦干,那怎么撑得下去?”
林枷垂眸,毛巾细细地擦拭他背上的每一处,“知道了。”
房间里的床又挤又小,两人只有贴得紧紧地才能避免掉下去的危险,加之天气寒冷,因此两人睡着睡着,总是不约而同抱在了一起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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