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贺情把温水喝完了,她又笑道:“我是老大和小二的二姨,就是应与将和应与臣。”
贺情差点儿被一喉咙水噎住,毕竟第一次见应与将家里边儿的人,还是在这种场合这种事情发生之后,他简直都觉得脸上挂不住。
他还是乖乖的,一点头,喊了声:“姨。”
二姨一拍手:“嗳!”
这二姨一直疼兄弟俩,凡事儿都看得开也明白,倒没觉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应与将干出这事儿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给遭践了,反而觉得这小子长大了,特有担当。
她也跟小二扫听过了,觉着这孩子还真挺不错。
况且她家老大应与将那看人的水准,她还是相信的。
贺情咳嗽了一声,脑子有点儿晕,反应过来了,连忙说:“应与将在哪儿?”
“你就是脑震荡的旧毛病复发,”
二姨一眯眼,伸手去给贺情掖好被角,轻声细语的,生怕惊到了贺情:“老大还没醒,不过医生说问题不大。”
贺情一听,激动得语无伦次:“不,不大么?真的吗?”
二姨点点头,给他顺了顺气儿,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
藏在被窝里的手攥成拳,贺情激动得一脑门儿汗,哆嗦着:“好,好,谢谢姨,谢谢姨……”
万幸那直接撞击中间隔了一辆车,还有车身做保护,撞上来的车在最后也减速了,甩出去几米远。
应与将当时跪着,只给撞得大腿中骨骨折,另外就是身上一些撞击伤,头部磕破,驾驶室挤压不严重,颅脑也没问题。
倒是贺情,之前那点儿毛病给牵出来了,还得好好修养。
贺情这正还想说点儿什么,就看到二姨喉头一哽咽,开始抹泪了。
贺情一下就慌了,想着是不是应与将伤得真的很严重,自己也一下就乱了,哄也哄不来,拍拍二姨的肩膀,声音哑得吓人:“姨……”
二姨摆摆手,也反过来安慰他,这两人还没继续说上话,就被开门声打断了。
贺情一抬头,看见床边儿站着好几个中年人,其中有一个年纪大些,精神矍铄,一双眼看似混浊,但内里透出的光简直跟贺定礼有得一拼。
这个年纪大些的中年男人,手里杵着根龙头拐杖,脚上一双黑布鞋,穿着布衫,眉头紧皱,目光审视着他,正上下打量。
他见这男人叹一口气,手里的拐杖往地上杵了两下,身后一群跟着的人就纷纷散去,往门外走了。
拐杖往床边儿一放,贺情立刻坐起身来,特别紧张,在被窝里的手都绞起来了。
他这小半辈子没怕过谁,唯一经常犯怵的就是长辈。
应坤看了他许久,紧拧的眉心儿放开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了抬手:“躺着。”
看着那相似的眉眼,贺情不用想,都猜得出这是谁了。
贺情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在一旁盯着自己,目光柔和似水的二姨,又转向应坤,哑着嗓子,郑重地喊了一声。
“爸。”
①盘儿亮:漂亮。
②扫听:打听。
第六十六章
这不喊不要紧,一喊倒给应坤喊来愣着了。
他这辈子,在大儿子小儿子中间站了几十年,从没想到过还能有第三个男孩儿,在他面前,脆生生地喊一句“爸”。
以他“大儿媳妇”的身份。
胆儿挺肥啊。
贺情这一嗓子,一边儿抽噎的二姨都连忙抹了泪去看应坤,试图从这人脸上看出一点儿情绪的变化。
“嘴还挺快。”
沉吟半晌,应坤一句话冷不丁地冒出来,把贺情给唬住了。
他愣了两三秒,立马反应过来,刚想说什么,就见应坤手一抬,止了他的话,伸手把拐杖拿过来,双手再放在龙头拐杖之上交握,打量的眼神停止了。
贺情看着那拐杖,背脊挺得特别直,都做好准备,让那拐杖往自己身上招呼了。
应坤继续道:“小二跟我说,你救了他。”
把掌心儿搭上二姨放在床边的手,拍拍以示安慰,贺情缓了口气,目光如炬,看向床边严肃神情稍微缓和了些许的中年男人,认真道:“我救应与臣,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应与将,另一部分就是,我真的把他当家人了。”
应坤一挑眉:“家人?”
虽然饱受年月侵袭,应坤的那道眉仍是如利剑一般,不怒自威,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这么眉梢一动,面上那神情跟应与将都有三五分像,看得贺情不禁恍惚。
“对……”
他咳了一声,说话声儿还有些喘,满眼都是真挚:“包括您,以及二姨……对我来说,应与将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应坤一点头,拐杖在地上杵了一下:“挺会说话。”
贺情都快紧张死了,面儿上还是特冷静,这下他总算明白应与将话少面瘫的屁毛病遗传到谁了,跟外人说话惜字如金,看谁都凶巴巴的。
一边儿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二姨沉不住气了,明白这两个人就是在对决。
谁赢了,老大就是谁的,就跟谁走,成都还是北京,当爹的还是当媳妇儿的……
全在今天这一念之间,看当爹的松不松嘴。
应坤又沉默了一会儿,病房里空气都快凝固起来了,都在等着他开口。
贺情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现在甚至希望应与臣那个小兔崽子来救场,摸不清这当爹的想法,完全不敢贸然开口。
正当他心里愁得都快搅出水儿的时候,应坤又开口了:“我查过了,来黑手的是我的旧仇家……他们知道老大要去,但老大去得晚,他们的人没找到老大,时间紧迫,看到小二了,于是下了手。”
几乎都不用猜,他在北京这除了应家,别的都不沾亲不带故的,多大的仇得费这么大劲儿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了他的命?
不过他一听是给应与将挡了刀子,心里居然还有点儿舒坦,虽然后边儿还是应与将为了他进了医院,这会儿都还躺着。
应坤垂了眼去看贺情,缓缓道:“应家欠你一个人情。”
这当爹的,好像完全忽略了大儿子命都不要了去救这孩子的事情。
“不欠的!”
贺情一听这话,简直是越挫越勇,一下坐直了身子,浅褐色的瞳孔映着窗外的阳光,从应坤的角度看过去,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
贺情一开口,嗓子都还哑着:“真的,不欠我。”
下一句,他在心里暗自腹诽,我和应与将的人情,早就还清了。
他见应坤又皱着眉不开腔了,生害怕这当爹的就这么咬着不松口,脸都急得有些红,刚想再开口,应坤一偏头,手里的拐杖往床边儿敲了两下。
门外守着的几个中年人又安安静静地进来了,手里都拿着东西,看得贺情一愣。
应坤满意地点点头,拐杖又一点,看着那群人把东西放到了床头柜和一张空着的看护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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