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菊迎上去,笑逐颜开:“我小见来了啊!吃饭没有?”
“没呢,外婆。”驰见弓身抱了抱她,讨她欢心:“起早给您买水果,没顾上呢。”
他手里大包小包,手指被带子勒得充了血。
陈英菊笑着埋怨,“又买这么多乱花钱,院里什么都有。”
“过年了。”驰见笑着:“您怎么站这儿啊?”
“哦,我和小丫头贴窗花呐。”她炫耀地说,回头向后指了指:“那笨丫头…哎,人呢?”
驰见抬眼看,窗边已经没有人。他其实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她踩着小凳,窗外阳光洒满身,明净的走廊上,那一抹亮色驱走了他身体里的寒意。
她穿红色真的很好看。
李久路逃到109房间去,进门后心还砰砰跳不停。
姜怀生正摆弄他那台旧收音机,姜军昨晚要接他回家,儿媳妇和孙子都来请,但他死活就不走。
他被她吓了一大跳,假装嗔怪:“你这孩子,就不能稳当点儿。”
“对不起,姜爷爷。”久路抿抿唇:“我过来贴窗花。”
姜怀生一努嘴儿:“桌上呢,贴吧。”接着又低头倒腾收音机去了。
李久路走到桌子前,装模作样的涂胶水,她心根本没在这儿,不经意回想刚才他在走廊出现那一瞬间。她不是自欺欺人,知道那一阵阵心悸代表什么,也不是躲他,她只是还没找到一种舒服的状态和他相处,也怕气氛尴尬。
“涂到桌上了。”
久路一抖。真是怎么尴尬怎么来。
驰见以为她没听见,咬着香蕉:“你涂到桌上去了。”
“哦。”
她抽出纸巾抹干净,垂下眼,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味。
久路没回头,但她知道两人离得应该挺近,温热的鼻息吹在颊边绒发上,她觉得耳朵很痒,也很热。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啊?”
驰见说:“我昨天在院里待一整天,江主任说你不在家。”他身体错开一些,手掌撑着桌面,探头看她:“躲着我?”
久路抿住唇,视线一偏,看见桌上那只大手,他手背被冻成不均匀的红色,关节泛白。
“说话。”驰见拿肩膀顶顶她。
“哦没有,我去游泳馆游泳……”
“游泳馆过年期间不休息?”
“……”
“真他妈能撒谎。”驰见嘀咕了句,懒洋洋直起身体,手中的香蕉三两口吞进去:“贴玻璃上?”
“……”久路说:“对。”
“哪边儿?”
“两边都贴。”
驰见把她给挤开,接过窗花。窗户前面有张桌子阻隔,如果她自己来需要站上去,可驰见腿长手长,前倾身体就能够的着。
他找准一个位置:“看看歪不歪。”
“好像不歪。”
“站远看。”他扭头指挥。
他好像也没纠缠她躲着他的问题,气氛慢慢变融洽。李久路向后退了两三步,不自觉放松下来,“再高一点儿。”
“这样?”
“太高了,稍微往下点儿。”
“这回行不行?”
“又低了。”
驰见“嘶”一声,不耐烦道:“到底高还是低?”
他以前说话那种口吻回来了,语气透出一点嫌弃、一点烦躁。李久路暗自弯弯唇角,“可以了,位置刚刚好。”
姜怀生不知何时出去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那台旧收音机扔在床上,没调准频道,发出呲呲杂音。
久路走过去,往另外一张窗花上涂胶水,目光微偏,再次落到他的大手上。
她忍不住问道:“你手很冷吗?”
“怎么,想给我暖暖?”
久路白他一眼。
驰见笑笑,忽然摊开手掌,轻轻搁在她光洁的后颈上。
一股凉意袭来,那处的皮肤好像突然失去感知能力,不知是冰冷还是灼热。愣两秒,李久路缩着肩膀往旁边躲,可他手臂太长了,她躲一下没躲开。
他欠揍的说:“这么一比较,还真是挺凉的。”
手心触感温暖嫩滑,窄窄一截,仿佛一只手就能圈过来,驰见下意识捏了捏,在她挣扎以前主动放开。
久路说:“你现在当玩笑,等岁数大了,关节疼得动不了就知道后悔了。”
“这口气挺像咱外婆。”
“谁跟你咱。”久路顶完他就及时闭嘴,这几个字的语气充满斗嘴嫌疑。
驰见手臂盘在胸前,转个身,靠在桌边歪头看她。
久路避无可避,只好说话冲淡这种气氛:“刚才那位姜爷爷,他走路一瘸一拐你看见了吧,他膝盖不好,就是年轻的时候上战场,在雪地里趴了一夜给冻坏的。”
“真的吗?”他好像并不担心,闲闲的问。
李久路看他一眼,扭回头不吭声。
“那我穿多点儿。”驰见装乖扮巧,欺近道,“你以后记得经常提醒我。”
以后……
这个词忽然微妙了起来。
她蓦地想前几晚与姜怀生的对话。
——那时候啊,看着她,把两人的一辈子都规划完了。
驰见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没。”她缓过神回来,把窗花递给他:“涂好了。”
驰见一整天都混在老人院,不远不近的跟在李久路屁股后,她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本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所以他那点小心思也不留痕迹。
吃过晚饭,护工把调好的几种馅料和面粉搬到活动室,老人们齐动手,欢天喜地的包起饺子来。
时针恰好指向八点,几位主持人盛装出现在电视屏幕里。没参与劳动的老人坐在小桌旁,吃糖果嗑瓜子,外面偶尔响起炮竹声,升到半空的烟花骤然绽放,点亮半边天。年味儿已经十分浓郁了。
驰见和李久路分别坐在陈英菊的两侧。
渐渐的,他发现外婆有些反常,明明一整天都很开心,这会儿窝在座椅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驰见剥开一颗糖果:“外婆,吃颗糖。”他哄小孩儿一样柔声道:“您不开心?”
“没有啊。”她把糖果含进嘴里。
驰见孩子气的“嘁”了声:“我要不了解您,真就不孝了。”他逗她说:“说吧,有什么要求?”
陈英菊看看窗外,默默叹了声:“也不知道你马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可怎么过。”
驰见和李久路对视一眼,他道:“就为这个?”
陈英菊说:“也不知道她晚上吃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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