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叔侄的身份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现在成了恋人,看上顺理成章,其实心理上还是有着细微的变化。林星落用一种让隋祐无法抗拒的温柔侵入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隋祐对林星落的侵入就更加直接和明确。他们各有棱角,合在一起时却拼出圆满的形状。
隋祐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拜祭林浦和。
车子停在公墓外面,他不允许任何人帮忙,自己摇着轮椅慢慢爬上缓坡,林星落抱着一捧白菊走在他后面,心里面是说不明的惆怅。他已经忘记林浦和的样子了,只是在隋祐的回忆和叙说中勉强拼凑出一个儒雅温和的老人的模样。
隋祐把沾着露水的菊花放在林浦和墓前,久久沉默。他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谢还是道歉?似乎都不应该。他只能在心里对林浦和许诺,他会保证林星落永远的幸福和快乐。
林星落席地而坐,把头靠在隋祐膝上,心里有些淡淡的抗拒。除了隋祐,他不想和世界上任何人再产生牵绊和联系。他已不记得自己幼年时被人推来推去的场景,但是那些事终究发生过。
隋祐揉揉他的头发,没有多做停留,带着他回家了。
林星落一整天都很黏着隋祐,隋祐见他情绪低落,也不说什么,任由他当自己的小尾巴。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隋祐对林星落的溺爱从两人的关系转变后不减反增,更多了一层疼惜。眼看小爱人不高兴了,他自然要做点儿能让他高兴的事。
“落落,过来。”隋祐从抽屉里拿着一纸文件递给林星落,“看看这是什么。”
林星落接过来翻了两页,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感动,他的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清澈的瞳孔中一扫阴霾,迸出难以描绘的光亮。
隋祐很满意的笑了:“家长都见过了,既然没人要反对,也该结婚了吧?跟我做严城第一对合法的同性伴侣,愿意吗?”
林星落捏着薄薄的几页纸,单膝落地,半跪在隋祐的轮椅前面,喉间哽得说不出话。
隋祐以为他会哭,林星落也以为自己会哭,但他没有。他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隋祐,看了很久之后,看得隋祐都有些耳热意动的时候,他终于把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泪意忍了回去,转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愿意!”
隋祐哑然失笑,捏捏他年轻漂亮的小脸儿,修长冷白的手指擦过他眼角,似乎在帮他拂掉一颗不曾出现的泪珠,抚过眉眼,揉过脸颊,最后捏住他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第二日,新的婚姻法颁布,严城宣布保护同性婚姻的消息昭告天下。
隋祐和林星落在民政局开门前就已经领到第一份同性结婚证,两个人在红色的背景中笑得温馨又幸福,在照相机没拍到的地方,两只手掌交握,十指相扣。
新的婚姻法自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一时成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聊天的热点话题。
苏素心家,活泼的小女孩指着新闻尖叫起来:“哥,哥你看,隋哥哥一定对小星星出手了!我要去找小星星,明天就去!”苏林对着跳上沙发的妹妹兼老婆无奈又宠溺的笑笑:“好,明天送你去隋公馆。快下来,别摔了。”
李安意家,优雅的贵妇人对着电视里的新闻愣神,泪水忽然簌簌而落。她的丈夫不解,却很体贴的将自家夫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安慰。
杨雅倩家,干练的少女瞥了一眼电视又淡定的移开目光,给自己的妈妈夹了一筷子菜:“你看,同性婚姻都合法了,观念不要那么守旧嘛。你要是再催我结婚,下周我就不回家了。”
白道年家,落魄的男人从满地散落的酒瓶中随意拎起一瓶砸向电视,一声巨响后,电视机没了声音。中年男人捂住脸,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林星落家,眉目清俊的年轻人脱下年长恋人的袜子,握着他一双裸足浸入热水。微烫的水波漾开,让隋祐苍白的足趾泛出一点点血色,他看着自己席地而坐的小爱人,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落落,叔叔不想让你做这个。”
林星落瘪着嘴扔掉毛巾,直接抱住了隋祐的小腿:“你又说这种话,我不如护工做得好吗?”
隋祐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慢慢揉着:“哪有。我只是……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去玩儿也好,做点儿事也好。总是待在我身边,一地鸡毛蒜皮,连年轻人的锐气都消磨了。你很有商业眼光,对数据又敏感,难道你不想做出事业,反而要这样跟我过一辈子?”
林星落咬了咬嘴唇,看着隋祐的目光带了点儿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可以吗?”
隋祐被他那个小模样看得心里一疼,赶紧把人捞起来亲一口:“落落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星落罕见的推开隋祐,自己走到窗边看着夕阳余晖下显得金灿灿的花园,他背对着隋祐,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我小时候想做一个滑板运动员。”
“我知道,你写在日记里了,于是我给你买了滑板。”隋祐捏了捏鼻梁,不太明白林星落突如其来的小情绪,“落落,但是滑板属于极限运动的一种,危险系数很高,你确实受过伤。”
林星落趴在窗台上,于是阳光将他的头发也染成了耀眼的金色,他看着楼下的滑板场地,目光中不乏怀念:“恩,后来我就不喜欢了,不过不是因为这个。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别人都能走能跑,叔叔不能的时候,我就想当医生。”
隋祐已经把自己挪上轮椅滑到林星落身边,他非常不习惯林星落用背影对着自己,更不习惯他用这样落寞带着自嘲的语气说话:“落落,你知道我的腿治不好。不过,如果你想当医生,现在也可以。再读一个医科的学位怎么样?”
林星落恍若未闻,甚至隋祐揽住他的腰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在继续轻声诉说着:“我还喜欢钢琴,想过做钢琴调音师;喜欢园艺,想做花匠;喜欢钓鱼,喜欢围棋……但是都比不上我喜欢你。”他转过身面朝隋祐,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无比苦涩,“叔叔,我不喜欢商业,对数据也不敏感。那些都是因为从小在你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后来学商科又特别刻苦,拼命努力,才显得有天分。”
隋祐安静的听着,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林星落:“落落,叔叔会猜中你的一部分心思。但是那些藏得深的,你要说出来,我才能知道。”
林星落似乎在艰难的挣扎着,好半响才隐晦的开口:“叔叔是很了不起的人。”
隋祐这四十多年的人生跌宕起伏,已是严城的传奇,确实当得起一句“了不起”。这句话从林星落口中说出来,却怎么都不对味。
他是他的叔叔,他唯一的亲人,他盖章落印的伴侣。即使整个严城都仰视隋祐,林星落也不应该。
好在一旦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便不再显得那么难以说出口。林星落垂着眼不敢面对隋祐,一句一句,说得犹豫而没有底气:“这个世界上有了不起的人,也有碌碌无为的人……我就一直待在叔叔身边,不行吗?我……我有喜欢的运动,休闲的爱好,也有一份工作……但我最想做的,就是一直陪你啊!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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