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外走廊上灯光十分明亮,餐厅里却光线昏暗,她正好站在那光与暗的jiāo界处,穿着暗色的衣服,纤细修长的身影,低头处,一种别样的风qíng直击入人的心灵。
何迎也在审视柳箬,她甚至没有再找楚未说话,服务员拿了单子来让楚未签字,并将信用卡给他。
楚未接过卡,两下签了大名,就飞快地走了。
他上前拽住柳箬的手,带着她走上了走廊,柳箬几乎被他拉得一趔趄。
何迎眼神深沉又很伤心失落,但她qiáng忍了这种弱势的qíng绪,反而和高士程jiāo谈起来,说道:“先生,你姓高吗?”
高士程本不yù和何迎jiāo谈,但何迎的魅力,很难有人可以拒绝,于是高士程坐在了楚未刚才坐的位置,道:“对,不知小姐贵姓?”
只有两人的电梯里,沉默在空间里环绕,楚未一直盯着柳箬,柳箬却不看他,视线在电梯里的广告牌上。
楚未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刚才的那个女人,只是世jiāo家的妹妹,她正好来S城出差,就招待她用午餐。”
楚未这话说得非常顺溜,但柳箬却对此毫无反应,他就只好再解释了一句,“我昨晚回来的,但是想到太晚了,就没告诉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柳箬这才转过脸来,说:“你不对我解释也没有关系。”
楚未心里十分烦躁,想要发火,但是又生生全都压下去,眼神带着控诉地盯着她,看得柳箬不自在起来,他说:“真没有关系?”
柳箬不回答了,洁白的牙齿微微咬着下唇,让唇色出现了深浅的变化。
楚未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跟着姓高的出来,你还专门化了妆啊。”
柳箬将他的手挡开,只是闷着不应。
电梯里又上了其他客人,楚未护着柳箬,不让其他人将她碰到,而这一对俊男美女,也是十分惹人注意的,有乘客不时偷偷打量两人,楚未发现了这些人的目光,随即伸手将柳箬搂到自己的怀里,让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免总被人打量。
等坐进车里,楚未开上暖气,这才问道:“想去哪里?”
柳箬感觉头脑昏沉,大约是前一晚冻到了,又忧思伤心伤身,早上起来时,jīng神就不大好,而且脸色还过分苍白,是化了妆后才好些了,此时就更觉得jīng神不佳。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说:“我想回去了。”
楚未看出了柳箬的jīng神萎靡,本来还有些恼怒她和高士程在一起,此时也只剩下了心疼,说:“还没有吃饭,我们去吃东西吧。我说过,我帮你查当年的事,让你不要再和高士程接触了,你为什么完全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你总是这么犟脾气。”
柳箬却说道:“谢谢你。但我想,即使是你,当年的事qíng也不好查了。再说,这是我爸爸的事,我作为他的女儿,弄清楚他的死因,是我的责任,也是让我真正安心,接受他已经死亡这个事实的唯一办法。这是我的事,应该我自己去做。”
楚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的额头有些烫,于是,他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这才确定柳箬的确是在发烧,他刚才抓住她的手时,就发现她的手发烫,他当时还以为她是紧张所致。
楚未说:“你在发烧,是不是?这么冷的天,你穿成这样来陪姓高的,你还真舍得自己。我们先去医院吧。”
柳箬以为自己只是感冒,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发烧了,她皱着眉说:“随便去药店买点药就行了,我不去医院,去医院太麻烦了。”
楚未便说:“好,那我们先去买药。”
他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驶了出去,车开得很平稳,柳箬静静靠着椅背,不时看楚未一眼,她本来以为楚未会大发雷霆,毕竟柳箬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时候,他曾经把他的前女友谷雨嫣推到了地上去,还骂她很难听,没想到他此时毛毛雨一般地说几句就好了,柳箬本能上提起的心就放了下去。
随即,她想她竟然是如此地害怕楚未生气。
楚未的商务车进入了车流,行车如guī速,他又不断地看路边的商店,想要找到一家药店,柳箬说:“我知道我家小区外面有一家药店。”
楚未却说:“我住处外面也有一家,还有诊所。而且距离这里比较近。”
柳箬轻声嘀咕:“我不去你家。”
楚未说:“为什么。我们应该去诊所里让医生看看,只是买药,不放心。”
柳箬说:“买一盒白加黑就行了。”
楚未qiáng硬地道:“不行。”
柳箬转头盯住他,但楚未一点也不放弃原则,说:“必须让医生看看。”
柳箬气闷地不理他了,而且她现在大约是在受冷了之后又被车中的暖气激发,头痛yù裂,她抿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楚未趁着红绿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是不是头痛得厉害?”
柳箬不应,他就自顾自说道:“你看你才穿多少,你这袜子这么薄,不冻到才怪。还有就是你爸爸的那件事,你去接近高士程也没有用,他不可能告诉你。我从别的地方,反而可以查到一些真相。再说,我查我岳丈的事,难道理由不正当。”
柳箬不满地哼了一声,楚未说:“总之,就这样决定了。再说,你想接近高士程,怕也困难了,他不会为了你和我闹矛盾的。”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柳箬闭着眼睛,并不回应楚未那话,楚未比起气恼柳箬的这种非bào力不合作,更加担心她是闷着去gān傻事的人。
楚未的车又被堵在了红绿灯路口,他便伸手去握柳箬的手,柳箬发烧,手心热得厉害,他心疼地道:“你总是这么犟,我没有遇到过比你还犟的人,男人里都没遇到。人活到这个年龄,照说,都该知道在某些事上选择妥协才更好,你却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虽是抱怨,但语气却是心疼怜惜的。
柳箬还是没有出声,但她睁开了眼睛,看了楚未一眼,她的眼睛在这样yīn沉的雨夹雪天气里,显得格外深黑,但依然纯净无暇,她似乎是不满意楚未那话,所以眼神里带着控诉的娇意,这甚至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她在楚未面前不经意地总显出妩媚的一面来。
楚未被她这一眼看得心神dàng漾,简直想狠命亲她,但这显然不现实。
而且突然,柳箬降下了车窗来,寒风夹着细雨和碎雪飞进来,柳箬冻得打了两个喷嚏,楚未马上要关上窗户,说:“做什么开窗。”
柳箬却道:“不要关。”
又朝车外面喊道:“这里要两只。”
一个面色被冻得发红发紫的男孩子跑过来,把两根塑料小红旗递给柳箬,很感激地说:“阿姨,五块钱一个。”
柳箬已经在掏钱包,楚未知道了柳箬的用意,前面红灯还有几秒就要变绿了,楚未赶紧开了车上的柜子,里面有整钞一大叠,还有不少零钱,楚未拿了一张一百的递给柳箬,示意他给那个男孩子,柳箬却从自己的钱包里拿了一张十块的给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接了钱,就跑回车道外去了。
柳箬这才关了窗,手里拿了两只很小的质量很不过关的小红旗在手里,楚未将钱放回小柜子,开车离开,他说:“为什么不接我的钱买。”
柳箬看着他道:“他要找钱会耽误时间,要绿灯了。他在路上留着找钱不安全。”
楚未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刚才在小柜子里看到了好些张十块的,他拿十块的也可以,拿一百不过是想把另外九十做小费,他当然知道,柳箬开窗买这种没有什么用处的小红旗,不过是可怜那个孩子,但哪里想到,柳箬没有给人小费的习惯。
他说:“不让他找零不就行了,这么冷,穿那么少来拦车卖这个,小孩子也真可怜。”
柳箬却很正经地说:“不要给他这么多小费为好,我们给了,他会高兴,但是别人买不给的可能xing会更大,这反而会让他埋怨其他客人的不大方,我觉得这样不好。他还小,不要让他总有别人都应该慷慨的思想。而且这么小这么冷来卖东西,也许是被人贩子胁迫的呢,给太多也没有用处,别人会把钱拿走,还会把他下次要卖出的份额提高,让他以后会更艰难。”
柳箬语气很淡,大约是在生病,也透着弱和伤心无力。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悲悯的伤怀,楚未从前从未见过的,她的另一面。她以前最疲惫困倦的时候,眉宇间都带着一种从容的坚毅和执着,让她在知xing和柔和里依然透着不可侵犯的傲然。
楚未说:“你病了,不要想这些。再说,你脑子里为什么总分析这些呢。”
对楚未,他不会想这么多。给小费,给路边乞讨者钱,不过是他顺手的事。这些依靠这种办法为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而且定然也明白,有时候收获会多些,有时候少些,这是正常现象,根本不会想太多。谁会去思考柳箬想的那些。
但柳箬说:“没有办法看到别人的困苦而完全不往心里去,有时候,我想我个人的困难和辛苦,和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算。我应该活得豁达些,但是,又想,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们不能替代我,我也无法替代他们,所以,我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楚未从前是个很毒舌嘴贱的人,而且往往觉得那是自己的真xingqíng,能够对人和事看得jīng辟入理,剖析得让人辩无可辩,这甚至在成就他的骄傲,当然,也体现了他的骄傲。
随着时光流逝,他成长为目前的楚未——他觉得自己的确要用成长这个词,他从柳箬身上看到人生是一条无时无刻都需要学习、探索、观察、总结、反思、成长的道路,所以至今,他虽然总受人奉承高捧,也觉得自己是如小学生一般,需要不断反省、学习、明理和成长的。他即使在那些放dàng不羁的哥们们跟前,依然经常体现他嘴毒和带痞气的一面,但其实他已经不会如小时候那般认为用jīng辟诙谐的词句嘴毒是一件体现自己魅力的事,他不需要这种伤人的如花孔雀一般的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词句来显示自己的魅力,反而,懂得谦逊和成全别人的颜面,是难得的好品质。
若是是别的人说柳箬这话,而恰恰楚未还处在尚未明白谦逊和成人之美的涵养时,他一定会嘴贱地说:“你自认为比别人活得成功,其实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心里笑话你是不切实际的傻bī呢。”
但现在楚未却只心疼起柳箬来,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我希望你可以让我陪伴和照顾你。”
柳箬qiáng打起jīng神来看了楚未一眼,说:“说这些没意思,简直像在自己为自己歌功颂德。”
楚未也笑了,说:“有想吃的东西吗,我那住处附近有好几家不错的餐厅。可以叫外卖,有一家海底捞也可以叫外卖呢。”
柳箬被他逗笑了,说:“你对吃的还真了解。”
楚未想到何迎说他的话,不由反省自己难道真的太过在意吃的,而形象大损了吗,不由只得yù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有时候回住处晚,就在周围吃了,才比较了解。”
柳箬看着他笑,楚未也不时转头看她,柳箬脸上虽然化着妆,但现在脸蛋烧得泛红,比起打了腮红还更红些,连眼睛也带上了些泛红的湿意,眼神也很柔软,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车很快到了楚未住处小区外面,这里是高档住宅区,楚未有参与投资,因修建得好,他自己才选择在这里住的。
小区外面的确既有大药房又有诊所,楚未把车停在路边,看柳箬要开车门下车,他就说:“我先。”
车上没有伞,他飞快下去了,又去开柳箬这边的门,把自己的大衣外套给柳箬披上,柳箬说:“你会冷,我不要。”
楚未说:“马上进诊所了。”
楚未qiáng行给柳箬披上衣服,然后扶着柳箬跑进了诊所。
这个时节太冷,感冒的人很多,里面全是输液的人,几乎找不到空位。
不过楚未和柳箬说:“可见这里医生好,所以病人多。”
柳箬对他这话持怀疑态度,他不知道有些医生专门慢慢给病人治病,造成总是病人多的假象。再说,哪里能总给人输液呢。
她是抗拒总输液的。
楚未总算找了个凳子让柳箬坐着,一会儿才会轮到柳箬看医生,他便先向护士要了体温计给柳箬拷体温,病人实在太多,体温计甚至不够用,护士受不住楚未的微笑,不知去哪里找了一个来给楚未。
楚未便又向她要了消毒酒jīng棉球擦拭了体温计才给柳箬拷上。
那护士偏心楚未,还去找了个塑料凳子给楚未坐,以免他站着。
柳箬头脑昏沉,几乎在凳子上坐不住,而且是完全没力气说话了,楚未一直楼着她,让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
旁边有个奶奶抱着孙子,还说楚未:“你们小两口感qíng还真好。你这么会照顾媳妇儿的年轻人可不多啦。”
柳箬听到了她的话,但总觉得这个声音很远,她也实在没力气反驳这个奶奶的话,说他们还没结婚,不是夫妻。
楚未则很是担心地扶着柳箬,心想还不如叫家庭医生在家里给柳箬看病,这里人实在太多了,又有几个孩子在哭闹,吵闹声让他心烦。
楚未对那老奶奶道:“怎么现在感冒的人这么多。”
老奶奶说:“突然就下寒cháo,冷的。”
又说柳箬:“女人为了漂亮穿成这样可不好,看,病了吧。你还是要让你媳妇儿多穿点。我家那个也是这样,爱打扮,都不顾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