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锐看着周宴白带人离开,别墅大门关闭,警戒装置开始运转,轻轻放下房间的窗帘,和衣躺在了chuáng上。
天就要亮了,黑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褚锐到天光的时候才沉沉睡去,睡着后一直一直发着噩梦,一时是黑索浑身是血的站在漫天huáng沙里,一时是母亲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一时又是自己将刀子刺进父亲的胸膛。
迷蒙中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褚锐像陷入梦魇一般叫喊着,就是醒不来,后来有人进来给他打了针,才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隔天下午,昏huáng的夕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房间里一片橙红。
褚锐头晕的厉害,扯开衬衫领子,发现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喘息了很久才恢复了平静。
洗完澡下楼,管家已经等在客厅里了,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为了监视,恭恭敬敬地问:“少爷你醒了,周先生吩咐别打扰你,等你醒了再吃饭,厨房一直有东西备着,你现在要吃吗?”
褚锐说好,管家去吩咐人了,他走到楼梯拐角,趁着没人注意拿出了地毯下的卡片,揣在了裤兜里。
午夜,管家园丁都睡了,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外围的保镖还在巡逻,褚锐黑衣黑裤,轻手轻脚出了房间,也不开灯,借着壁灯幽暗的光往楼顶走去。那儿有个阁楼,自打母亲死后所有的东西都被金隼收在那儿,没人知道都有些什么,也从没见他打开过。
阁楼安着个低矮的电子门,褚锐掏出卡片刷了一下,门锁“滴”一声开了。
二十年没人动过的阁楼,满地都是尘土,窗户密密拉着百叶帘,即使大白天也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褚锐稍微放心了点,从兜里掏出个小手电,在屋子里来回扫视。
阁楼很矮,一侧砌着个壁炉,壁炉前是一张原木书桌,一把藤制圈椅,另一面墙则是书柜,里面摆着些陈旧的书籍,靠近了看看,有大半居然都是佛经。
书桌有三个抽屉,褚锐掸了掸圈椅上的土,坐下来,打开左手第一个。
抽屉里是厚厚两本硬皮笔记本,封页内一行秀丽的小字——“小锐日记”,是母亲褚卉的笔迹。
褚锐从不知道母亲还给自己留下了这样一本日记,父亲居然从没给自己看过就这样尘封了起来,打开第一页,日期是他出生前一年的chūn天。
“第一次去医院,隼预约的医生,很忐忑,虽然一直很想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真的不知道把他或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愿,但愿隼能接纳这一切,像爱我一样爱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疑惑渐渐浮上心头,褚锐跳过几页,找到大概是自己出生前七八个月时候的日记:“终于确定这一次成功了,尽管一直在做着努力,但当从医生口中听到我要当妈妈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隼一直抱着我,很温暖,他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对吗?”
这种不确定的口吻完全不像是一个得知自己要当妈妈的女人该有的,褚锐怀疑地往前翻了两页,发现夹着一张薄薄的检验单。
人工受jīng的检验单,受体是褚卉。
褚锐大脑一片空白,连拿着日记的手指都僵硬了起来,很久才鼓起勇气翻到第一页,重新开始认真阅读。
褚卉的描写是感xing而支离破碎的,充满着对自己矛盾心qíng的描绘,但通过阅读真相还是一点点在褚锐脑海中拼凑起来。
他并不是金隼和褚卉的孩子,金隼有先天xing基因缺憾,jīng子活xing为0,也就是说,褚卉口中的“努力”和“尝试”的东西,都是人工受jīng实验。
褚卉本身心脏不好,怀孕后期出现恶xing的排斥反应,五个月的时候金隼曾建议堕胎,但没能拗得过倔qiáng的妻子,最终胎儿被留了下来。在经历几度心脏衰竭以后,褚卉终于在七个半月的时候接受了剖宫产手术,生下了不足两公斤的儿子,也就是褚锐。
日记是在剖腹产手术前一天中断的,之后发生的事qíng褚锐已经全都知道了,他出生当天母亲大出血,抢救半个月后因为心率衰竭进入ICU,一个月后去世,他来到这世界上不到三十天就失去了最想要他的,也是唯一想要他的那个人,只剩下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深深憎恨着他的,父亲。
天微微亮的时候手腕上的表震动了一下,那是之前褚锐为自己设的闹钟,该离开了,再不走也许会被管家和保镖发现。
日记已经大致浏览完了,褚锐放下手中的硬皮本,缓缓摩挲着古旧的封面,然后轻轻将它们按原样放进了第一个抽屉。
打开另外两个抽屉,其中一个是母亲生前留下的一些小东西,别针、戒指、耳环之类的,还有一个则放着一些发huáng的信笺。褚锐犹豫了一下,将信笺全部装进了外套口袋,离开了阁楼。
整夜未睡,却一点都不困,相反有些奇怪的亢奋,褚锐换下黑衣,躺在chuáng上,不一会有医生来看他,给他打了针,本来要做腿部复健的,褚锐说jīng神不好拒绝了,之后便反锁了门,连管家送早饭来都没让进来。
他躺在chuáng头翻阅着信笺,信笺大多是褚卉和娘家人往来的家信,字里行间都是对金隼的维护,金隼太忙,很少能抽出时间陪她,新婚的时候还好,时间长了褚卉十分寂寞,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因为金隼不育,她苦求了很久他才答应人工受jīng,但看得出始终都对这件事有所芥蒂。
忽然有一封信引起了褚锐的注意,那是一封来自寺院的书信,信封上是秀丽刚劲的毛笔小楷,题头是“姊褚卉亲启”,落款是“弟褚原”。
展开发huáng的信纸,褚锐诧异极了,这封信居然是一个自称他舅舅的男人写给母亲的,他从来不知道他有个舅舅,信里褚原语气平静的告诉姐姐他从小就厌倦浮华的生活,已于上月皈依佛门,法号,咏释。
褚锐觉得这名字非常熟悉,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脑中猛的闪过一道白光,咏释,不就是黑索的老师,八年前被他qiáng行带回日不落,最后死在一号基地的那个僧人吗?
一切线索到此都完全接上了,以前他还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这么笃定他能进入日不落而不被杀,为什么肯冒这么大的险把他送到黑索面前,现在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他有一个黑索曾经热恋过的舅舅,他有一张褚家人特有的脸,这是整个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最悲哀的一环。
褚锐平静地将信纸仔细叠起,放回信封,合眼躺倒在chuáng上,chuáng头的针剂一点一滴注入静脉,冰凉的液体让他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如果不是他长的太像母亲,或者金隼在褚卉死去的那一刻已经把他掐死了,但也正因为他长的太像母亲,太像舅舅,才让他的存在多了一个新的价值,才让他能够遇到黑索,得到他纯净的无私的爱。
一切因果,皆有报应。
第38章 寻找 …
金隼在ICU里躺了整整半个月了,虽然医生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能康复,但他身体的各项参数都在缓慢地回升,不出意外很快就能醒来。
褚锐从周宴白口中知道了这一切,他不确定父亲醒来后会不会杀了自己,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使自己不死,余下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比死好到哪里去,罕地亚已经全军覆没,日不落受到重创,黑索在靡月人种的威信也一落千丈,自己剩下唯一的价值,就是给父亲一个缅怀母亲的模板,qiáng|bào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下次也许就没这么幸运了。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褚锐把自己能筹集到的现金都整理了一遍,很少,连到边陲的路费都不够。衣服倒是现成的,随便就弄够了过冬的装备。武器是大问题,自打他捅了金隼以后家里所有的刀具都被管制了起来,他连个酒瓶起子也弄不到,还好阁楼里有一把生锈的裁纸刀,老是老了点,但磨光以后还算趁手。
身体依旧是老样子,腿上的枪伤伤了骨头,严重影响了他的耐力,但没有时间了,金隼醒了以后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他,褚锐不敢冒险,想方设法在医生那里搞到了几支吗啡,还有一些应急的药物,把所有的东西打了个包,不过一个登山包大小,他应该能拿得动。
计划实施的很突然,那天傍晚周宴白忽然来了一趟,告诉褚锐金隼下午醒了一小会,虽然很短,但神志尚清。褚锐吓的够呛,还好父亲没来得及吩咐什么就又昏迷了过去,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明天如果他醒来的话,我带你过去看看他吧。”周宴白说,“我看他并没有记恨你,今天醒来的时候还问你在不在别墅,我想他很想见到你。”
褚锐随口应了一声,在枕头底下掏出裁纸刀握在手里,周宴白身手比他好的多,要是一击不能得手,那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周大哥。”褚锐假装踱步绕到他身后,“要是爸爸要杀我,你会帮我求qíng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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