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热的吗?”颜瞻看向任伟。
任伟仍旧看着窗外,只点了点头,并补充说:“带盒儿烟,还有打火机。”
颜瞻下去了,任伟靠在了副驾驶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所有的感触是jiāo织在一起的:轻松、紧张、内疚、忐忑、沉重、雀跃、悲伤等等等等。
正像他有些无法面对彭勃,他也同样无法面对颜瞻。
我没办法冷静!他伤害你了!
那样的颜瞻,对他毫无半点揣测,只是为他心疼、为他愤怒、为他悲伤。
被彭勃困住,任伟满脑子想的都是颜瞻会放弃他。而现在这样的qíng形,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么,可以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吗?
任伟发现,他过不了的是自己这道关。
在等待椰汁加热的过程中,颜瞻始终眉头紧皱,被他攥在手里的烟盒轻微有些变形。任伟不和他说话,甚至,上车后,看都没有看过他。他只是靠在窗边,木然地注视窗外枯燥的景色。
肯定是自己吓着他了,颜瞻无比的懊恼,半小时之前的自己委实谈不上正常。可那时他没法控制自己,他被满腔的愤怒所cao控,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任伟对我有看法了吧?觉得我凶悍又乖戾了吧?讨厌我了吧……
颜瞻不争气地想哭。
他也不想这样的。
“有些烫。”服务员把装着椰汁的纸袋递给颜瞻,提醒道。
颜瞻道谢,拎着纸袋走出了便利店。
再度回到车上,颜瞻把纸袋递给了任伟,“小心喔,有些烫。”
任伟“嗯”了一声,继续着他的沉默。
车停在自家楼下,任伟下来空dòng地望着那扇熟悉的窗口,百感jiāo集。颜瞻跟在他身后上楼,到门口却先一步替他开了门。
灯亮起来,家里有点乱,却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两人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叫人害怕。
颜瞻路上就有些肚饿——晚上什么也没吃过,这会儿肚子居然咕咕叫了起来。更尴尬了,他想。
任伟侧脸看了看他,没吭声,进了厨房。
他洗了手,开冰箱,拿了两只蛋、火腿、浓汤宝、一颗有点儿打蔫的白菜,又从橱柜里拿了挂面和木耳。
烧上水,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应该说点什么,任伟想。他一边扒着白菜一边努力想着要说的话,最后却只挤出一句:“我确实只会做面条。”
真冷。
任伟鄙视自己。
令他没想到的是,身后的那只熊猫飞扑了上来,狠狠抱住了他。他蹭着他的后背,胳膊用力地收紧。良久,他听到他泣不成声的说:“俺好没用……让你受苦了……你都不埋怨我……还……还……呜呜呜……”
你让我qíng何以堪?
任伟快要崩溃了——果不其然,他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嚎啕大哭。
想回身抱住他,颜瞻却丝毫不放手,他一边抽泣一边说:“别转过来……俺哭得可丑了……呜呜呜……人家……人家好喜欢你……人家……人家好没用……不值得依靠……呜呜呜……”
锅里的水底部冒出了小气泡,任伟看着,看得出神。
“你害怕我了吧?是不是觉得……觉得我好可怕……觉得我不正常……觉得……呜呜呜……人家是着急……是心焦……你的事我就是没法冷静……”
一直到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颜瞻还在哭、还在呢喃。任伟是始终背上黏着熊猫做的面条。舀出一勺水泡上木耳、切了白菜与火腿、放入浓汤宝、下面条、打蛋等等一系列动作,背上都很沉。
颜瞻一直抽着鼻子,蹭着眼泪鼻涕,不停地道歉,呜咽着。
让他自己去拿辣椒,这才把他支开。任伟把锅里的面倒进大碗,给颜瞻端了出去。
颜瞻取了辣椒放在水池旁,开了厨房的水龙头洗脸——这张脸得多难看呀,满是鼻涕眼泪。拿了纸巾擦,颜瞻一边擦一边还在抽鼻子。出来走到餐桌旁,任伟坐在那儿,正抽烟。
碗上架着木筷,热腾腾的香气袅袅上升。
“快吃吧。再磨蹭面条都糟了。”
颜瞻在任伟对面坐下来,心里轻松了不少。刚那一哭,一肚子的不安都哭了出去、一肚子的懊恼也跟着哭了出去。这会儿,任伟又这么温柔地注视着他,语调温和地对他说话,颜瞻肿着眼睛努力地笑。
这令任伟更加无法面对他了,“你吃吧,多吃点儿。我去洗澡。”
颜瞻刚刚挑起一柱面,马上开口说:“不嘛……你……你陪我吃嘛……”
“我又不饿。”
“……可是人家想看着你。”
“像个猪头似的,有什么好看的。”任伟起身,碾灭了烟。
颜瞻眼巴巴抬头看,虽然撒娇未果、央求不成,但任伟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他就又安心了。
“吃吧。你动筷子我去洗。”
熊猫仔心满意足地吸溜了一口面。真香。
浴室的花洒哗哗地喷着热水,任伟却不靠过去,他抓着换洗衣物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逐渐氤氲起来的水汽,恍惚出神。
颜瞻他……什么也不知道。
是真的,还是装的?
可无论是哪一种,你任伟还能再选择欺瞒吗?
面对这样的颜瞻。
那么,你想和盘托出真相吗?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就这样让它过去,不好吗?就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你从未背叛过他,加倍对他好、更用心地爱他可以弥补吗?
有一道槛,横亘其间——正是自己良心的那道槛。
然而,如果真去让自己坦白,任伟又惧怕——说了会怎么样呢?颜瞻会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呢?不乐观的话(肯定也乐观不了吧?)自己要去求他吗?
脱了衣服,任伟走到花洒下,浴帘都没有拉。
心慌、踌躇。
颜瞻呼噜呼噜像头饿láng似的吃着面,面热乎乎,心里也热乎乎。
一会儿要好好跟任伟说:自己没有发狂,也轻易不会这么冲动,更加不是一个粗鲁、凡事靠bào力解决问题的人。他是真的着急,快要急疯了;他是真的担心他安危,担心他受苦吃疼;他是真的爱他爱到头脑空空,爱到不能也不肯失去……
汤又香又辣,颜瞻的脑门薄薄出了一层汗。
人放松下来,颜瞻去回想之前的一幕幕,不禁发抖——你还真的很敢gān耶。他现在想来腿都发软。彭勃的怒容、彭勃的吼声……再去回想这些颜瞻才能靠愤怒支撑住自己内心的畏惧。
都是他的错,他自找的!他欺负任伟!
任伟一点都不喜欢他,使劲地疏远他,他还如此疯狂、如此丧失心智!
他揍任伟了。他下手肯定好重的。
想到这里,颜瞻推开碗筷,去找药箱。
等下要好好给他上药呢。得多疼啊。
人的想象力是可以无限延伸的。由任伟脸上的伤,颜瞻联想到了任伟跟彭勃发生激烈争执的模样,想到了彭勃是以怎样的表qíng去痛殴任伟,想到了彭勃的拳头是多么的毫不留qíng……继而……他的脑子不可抑制的又去想到任伟可能被彭勃怎么样了。这个怎么样,令他百爪挠心。
颜瞻使劲地摇头,使劲地。
他绝不要因此在看着任伟的时候产生什么不快。绝不。他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他会好好的对任伟,对他更好。他一定比他伤得更深。他需要的是爱护、是包容,是宽慰。他会更加细心地温暖他,他一定要让他忘记这一切。
◇◆◇◆◇◆
颜瞻蹲在沙发上咬手指——小王子洗了好久都还不出来。在此期间颜瞻吃完了面条,洗了碗筷收拾了厨房,就连屋里的地都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好久喔……
蹲得脚都有些麻了,熊猫仔就抱着皮革熊猫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久嘛。
颜瞻的脑思维又朝着恶俗的方向去了——好像影视剧里,那个……女主角要是被人……非礼,都会拿浴花狠狠的刷洗自己,洗几遍都不够……
颜瞻挠头。你都在想些啥子嘛……
皮革熊猫在颜瞻怀里,始终面朝浴室的方向,得以规避它主人揪头发抓脸的窘相。
决定了,颜瞻想,等下小王子一出来他就扑上去,狠狠抱、狠狠亲,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挂心他,还要检讨自己的凶狠形象!一定一定要让他宽心,也一定一定要让他相信——我是无害的……
我爱你。太爱你了。
任伟磨蹭了半天才关水。他想了很多、思踱了许久,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穿好衣服,他再次认真地端详镜中的自己。他发现镜中人笑了,笑得凄惨。
深呼吸了一口,任伟开了浴室的门。刚踩上棉拖鞋,蹬蹬蹬的小跑声就来了。
颜瞻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的,小脸儿仰起来,嘟着嘴就要往他唇上贴。
任伟反应很快,马上伸出手跟他拉开了一臂距离。
颜瞻的表qíng难以形容,但任伟还是沉着声音对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眨了眨眼,熊猫仔不死心地往上凑,又被坚决拒绝了。紧接着,他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说:“咱们分开吧。”
这一句仿佛一声尖利的炸雷,将颜瞻的脑袋劈开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都合不拢。
任伟绕开了颜瞻,向茶几处走去,从容不迫地坐下,点燃了熟悉的香烟。
“你……你说什么?”
良久,颜瞻转过身,一步一趋地走向任伟,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我说,咱们分开吧。这儿你可以继续住,我搬走。你找到合适的房子想搬也没问题。”
颜瞻冲到了任伟身前,他用力抓住了他的肩,使劲儿地摇晃,“我不懂你说的!不懂!我不和你分开!”
任伟拿开了右手,生怕指间的香烟烫着颜瞻。
“我知道刚才我肯定吓着你了,但我不想要那样的……我只是……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只是……见不得别人伤害你。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的!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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