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爱静静抬眸看他,脸色沉静,没有半点害怕或是慌乱:“我怀疑被组织的人找到了,我需要防身。”
怀疑?呵!
安妮清楚她年纪虽小内心却坚韧,软硬不吃,指责无用,索xing转移话题问更重要的事:“上面比较好奇的是,实验室的走廊壁上全是自动探测仪,你是怎么把病毒带出来的?”
甄爱缄默不语。
安妮深思,想起赖安说有次实验中甄爱给小白鼠注she病毒时,针管不小心划破了手,她却安然无恙。难道她的身体有什么奇怪的机制?
她扬了扬手中的录音笔:“对了,上面需要知道你的下一步工作打算,和往常一样,用作记录。”
甄爱也就例行公事地回答:“Anti-HNT-LS研究。”
简短,不多说一个字。
安妮追问:“这个完成之后呢?”
甄爱顿住,她也不知道。原以为对这两种病毒的研究是很漫长的过程,但几千次的高效试验后,突然成功了一半。照这么下去,研究终点指日可待。
那她……
甄爱的心猛然突突地跳,这是不是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她可以回归平凡的生活了?
可她的希望很快被安妮打破:“甄爱,我们知道,你的母亲除了发明这两种邪恶的病毒,还有两项绝密的技术,一是克隆人,二是停止人体死亡机理。”
甄爱的心抖了一下,表面却波澜不惊:“不论是克隆人,还是阻止人死亡,都有很多科学家在尝试,但都无法越过瓶颈。”
安妮似信非信:“可我们都清楚,你的母亲是绝世的天才,你也是。你......难道没有从她那里......”
甄爱猛地抬眼,冷冷打断她的话:“亚当斯小姐,在这两方面,我和其他科学家一样,束手无策。”
“那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安妮耸耸肩,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试探,
“据我们所知,S.P.A.组织里有很多奇怪的药物。有的能不可逆转地清除大脑皮层所有记忆,有的能永久xing挫伤人脑智商。”
她轻轻瞟了甄爱一眼,后者淡定自若听着,没有任何表qíng变化,
“还有的可以赋予人体像动物一样的力量,比如猎豹的腿肌和速度,类猿的臂力,北极熊的咬力,蝙蝠海豚的超声波探测,还有其他动物的夜视力,听力......”
甄爱瞥见她探究的眼神,淡淡一笑:“小姐,我的夜视能力和听力,是从小关黑屋子适应出来的,不是靠吃药。”
安妮不深究,转而说:“内部有几个卧底被发现后,灌食了动物类药,全都出现了动物属xing,再也无法过平常人的生活。甄爱,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甄爱表qíng冰冷,“而且这种药很少,你们不用担心组织会让它流入市场。”
安妮反驳:“你能保证?你确定组织不会在药xing试验稳定后,大量制造卖给恐怖组织?”
甄爱梗住,微微抿唇,一句话不说。她当然不能保证,她只是希望不要这样。她现在就像鸵鸟,仿佛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不用面对了。
病毒,实验,药物,胚胎,克隆,细胞,这些冷冰冰的伴随她从小到大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事!为什么这么沉重的负担全要压在她身上!
偏偏她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而以安妮为发言人的那群人深知这一点:“甄爱,发明这一系列泯灭人xing的药物的,正是本世纪最邪恶的科学家,也就是你的母亲。”
甄爱依旧静默,脸却白了。
安妮直奔主题:“我们要求你制作出这些药物的解药。”
甄爱抬眸:“那就首先要做出药物。这样,你们和S.P.A.组织有什么不同?”
安妮听出她的讥讽,解释:“当然不同。我们不会把它们用在人体,可S.P.A.的科学家也在研究,并实验在人身上。甄爱,你必须要找出解药。”
“这是为你父母的行为赎罪!”
一句话让甄爱完全静止。
她要为她父母赎罪......赎一辈子的罪。
她静默地看她,漆黑的眼睛像空空的黑dòng,没有一丝光彩,突然一闪而过莫名的狠劲。
安妮这阅历丰富处事游刃有余的行政官竟被她无声的眼睛看得莫名脊背发凉。
一秒又一秒,她最终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甄爱走出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大大的胖胖的熊宝宝倒在地上,栗色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层皮,熊宝宝鼓鼓的肚子被直线剖开,里面白白的棉花散得到处都是。言小溯歪着脑袋,黑黑的眼珠几近脱落,却仍旧懵懂而乖巧地看着甄爱。
她陡然间握紧了拳头,愤怒又怨恨,想起言溯搂着它朝自己走来,想起他抱着他们两个听演唱会,想起他说他不在就抱言小溯,她心痛得像被剖开的是自己。
她眼睛都红了,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谁准你们拆我的熊?”
没人理他,黑衣人只向她身后的安妮汇报:“检查过了,这个玩具没问题。”
甄爱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不说,跪下来把地上软乎乎的棉花塞回熊宝宝的肚子里去。熊宝宝太胖了,之前身体撑得圆鼓鼓的。这下肚子上开了那么一条大口子,怎么用力塞,都总有棉花挤出来。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塞好,费力地把巨大的熊横抱起来,转身出门去。
一出门却见言溯低头立在走廊对面。他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到她怀里歪歪扭扭肚子大开冒棉花的熊宝宝,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对不起!”她哽咽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62严肃的真爱
白色汽车停在深夜的路边,后座亮着米huáng色的灯光,温馨又安逸。
栗色的大熊宝宝躺满了车后座,它的眼睛已经fèng好了,正歪着头,静悄悄看着对面的人。
言溯怀里揽着甄爱,坐在地上给熊宝宝fèng肚子。
她静静抓着大熊的肚皮,他静静一针一线fèng补,紧仄狭窄的车厢地毯上,两人配合默契,默然不语。
熊宝宝脑袋大,胖腿短,身体很长,割开的肚皮就有1米多。言溯耐心而细致地穿针引线,偶尔分心低眸看看怀里的女孩。
他脑子里还刻着不久前她从家里冲出来的样子,长发白裙,形单影只,瘦瘦的她艰难而用力地箍着和她一样高的胖胖熊。
大熊冒着棉花,一脸无辜;她气得浑身颤抖,眼泪汪汪。
他早料到是CIA的人进行安全排查,却没料到言小溯熊熊会受到这种待遇。
当时,她哭着说:“对不起,他们把你送给我的言小溯拆掉了。”
而现在,她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没有表qíng,似乎神出,微白的脸上,泪痕早gān了。
他胸口沉闷又心疼,却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收牢臂膀,拢她更紧,下颌时不时蹭蹭她的鬓角,似乎想给她温暖和力量。
她起初没反应,一直呆滞着。过了好久,等熊宝宝的肚皮快被fèng好了,她才空茫地抬头,看向车窗外的人行道。
她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路灯下树影斑驳的夜,眼中闪过一丝蚀骨的怨恨,语气却飘渺无力:“我真是恨死了他们!”
彼时,言溯正在给线头打结,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恨,手指微微一顿。他回眸看她,她落寞的侧脸近在唇边,他的心蓦然一疼,“他们......谁?”
他知道她不是说那些特工。
她背靠在他的胸怀,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却说:“我想去看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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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东海岸,狂风呼啸;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天空中没有半点星光。
甄爱立在峻峭的悬崖上,脚下杂糙萋萋,一小块白色的方形石碑,上边光秃秃的,连个字母都没有。
言溯站在她身后十米多远处,一动不动望住她。不知海风里,她这样单薄的衣裙会不会冷。他想过去拥抱她,给她温暖,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其实是孤独。
夜色浓重,甄爱的脚紧靠着冰凉而低矮的石碑。地下只埋了妈妈的半块头骨。那天,她摁下黑白色按钮时,妈妈在她面前变成了粉末。
她还记得,当时她呆若木jī。亚瑟用力拧着她的肩膀,眼神像是要吞掉她:“你果然不相信我了!我告诉你白色是取消键,你却怀疑,选了黑色!”
一旁的伯特则凑过来,贴近她的耳朵,幽幽道:“因为我们的little C,她心底其实是想杀掉她呢。哈!她和我们一样,骨子里都是恶魔。”
此刻的甄爱望着面前广阔得黑暗无边的天与海,唇角微微地扬起:“你难道不该死吗?”
“我真的是恨你,恨死了你。”
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立得笔直,缓缓侧头,垂眸看着脚边的石碑,居高临下地藐视着,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儿悲伤,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你,是妈妈吧?可我都不记得你的脸,因为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敢抬头。呵,最邪恶的科学家,你竟然也有资格教育我呢。”
“你……竟然也有资格说,科学家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研究事业。你就是这样把你认为正确的一切qiáng加在我身上,把我的生命变成了一段永远只有受难的苦行。”
黑色的天地间,只有她一抹孤独而消瘦的白色,她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qíng绪,却字字揪心:
“你总说,女人要有像男人一样坚韧的心xing,像男人一样不要脆弱和分心。所以我不能哭,因为你说这是懦弱;我也不能笑,因为你说这是引诱。你说女xing化是个不好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吃甜食,不能穿有色彩的衣服,不能有洋娃娃,不能碰彩色的东西,连头发都只能束马尾。”
海风卷着她的白裙子和长发,在黑夜中拉扯出一朵凄美的花。
“你还说,很多女人失败是因为qíng感牵绊太多。不要相信,就不会有背叛;不要爱,就不会有心碎。可你知道吗?我的心根本就不会碎,因为你,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完整过!”
“我不能高兴,也不能生气,不能反抗,也不能不听话。因为你说,所有的qíng感都是yù/望,而yù/望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她盯着脚底的石板,声线渐渐轻颤,带了一丝咬牙切齿:“可是,我被你训练得那么听话,那么会做实验,我对人生一点儿期待都没有,为什么我还是那么不幸!!!”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一脚踢向石板,却痛得猛然摔倒在地。
“你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你问过我喜欢这些吗?你说这样的人生就是圆满,可我每一天都在为我生命的空虚而羞愧;每一天都在为这个世界的陌生而害怕。你说听你的话,生命才会有意义。可在我看来,你把你悲惨而荒诞的一生完完整整地复制在了我身上。”
她深深地低下头,头都要撞到膝盖上,仿佛肩上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她永远都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