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锐长腿一收,站在石梯下,平视她,“要下雨了。”
余绯回头,风满坡上朝晖熠熠,厚厚的云层镀着金边。
她半信半疑,“太阳还在山上,怎么会下雨?”
周锐捡起地上的蘑菇,放进吴西的背篓里,说:“你看风的方向。”
余绯看向山间,叠翠之中,雾霭随风聚散。
吴西把在四周采蘑菇的孩子唤回来,对余绯说:“医生姐姐,是真的要下雨了,我们住在山里,山谷风一变,我就知道是要天晴还是要下雨。”
余绯脑海里蹦出高中地理知识,无法理出个所以然来。
一行人加快脚步,几个孩子像一串咬着尾巴的老鼠,蹦跳着跟在周锐身后。
青山里,林涛阵阵,林涛中,嬉闹层层。
刚回到学校,山中的大雨倾盆而至。
……
余绯把背篓交给在厨房忙碌的木头。
木头瞥了眼背篓里的蘑菇,问:“给我干什么?”
余绯说:“煮一道蘑菇汤吧。”
木头把背篓往旁一推,“我不会煮。”
学校食堂的厨师要晚些来,早餐要自己解决。
余绯面色不改,说:“我待会儿要给你们队长拆线。”
木头抬起头来,“所以呢?”
余绯正色地说:“我心情好,拆线的技术就好一些,心情不好,拆得就烂。”
木头很不情愿地把背篓放了回去,开始挑拣蘑菇。
他把几朵漂亮的蘑菇扔进火里。
余绯皱眉,“为什么扔我的蘑菇?”
木头说:“有毒的,你要吃啊?”
余绯看着他挑挑拣拣,原本一大堆蘑菇很快没剩几个。她也不在意,休息了一会儿,回了房间。
教学主任给她安排的房间住了三个人,余绯到门口时,蒋蕤蕤和冯思彤正在房里收拾东西。
房内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蒋蕤蕤轻叹:“老师还没回来吗?”
冯思彤说:“回来了,我刚才看见了。”
“那就好,”蒋蕤蕤说,“下了好大的雨呢。”
冯思彤轻笑,“说不定她巴不得下雨呢。”
“为什么?”蒋蕤蕤不解。
冯思彤漫然道:“下了雨,才能制造点儿机会,和那个周先生在一起嘛。”
蒋蕤蕤不满,“思彤,你别见风就是雨。”
冯思彤轻嗤,“我可没胡说,”她压低了声音,说:“昨晚上,我亲眼看见她从周先生房里出来的。今天一大早,周先生前脚上了山,她后脚就跟上去了。”
蒋蕤蕤没说话。
冯思彤煞有介事,“蕤蕤,你没发现吗?我感觉余老师和那周先生,好像很熟。”
蒋蕤蕤:“我没感觉到,他们才认识几天啊?何况就算有什么,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是来援医交流的,其他的事情就别管了。”
冯思彤别有深意一叹,继续收拾东西。
余绯站在门口,片刻后,推门进去,两个女孩儿同时看向她,都呆了呆。
余绯提了医药箱,出了门。
山雨遮蔽了视野,屋檐挂上水珠帘,雨声中传来依稀的读书声。
她走过有些湿溺的走廊,拐到周锐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脚步声,她仔细地听,脚步声响了四五下,门就开了。
“我来给你拆线。”余绯说。
周锐让她进了屋,门却没关,大大地敞开。
余绯进了屋,放下药箱,说:“不关门,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锐拖了椅子坐下,竹椅因他身体的重量“嘎吱”作响。
他冷冷地说:“你想多了。”
“我想什么了?”余绯很无辜地看着他,“或者,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周锐一时无言,见她没再说什么,随口问:“你什么时候走?”
余绯开了医药箱,把消毒碘拿出来,浸上无菌棉。
她说:“等雨小一点就走。”
她准备镊子和剪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脱衣服。
周锐穿着T恤,拉着下摆往上一捋,脱了下来。
他端坐着,腰腹部的肌理结实流畅。
余绯的目光落在他左肩的伤口上。
伤口已经愈合,古铜色的皮肤上,嵌着伤痕,增添野性。
“不错,”余绯赞叹,目光逡巡着他的身体。
她眼神坦然,恰到好处。深一分则□□,浅一分又生硬。
周锐眯了眯眼。
余绯说:“我说你的伤口愈合得不错。”
她用镊子夹了棉球,给拆线的伤口消毒。一连抹了三遍。从左肩,抹到胸口,再到锁骨。
消毒碘有些冰凉,门外的风雨也很沁人,可男人的皮肤很热,蓬勃有力。
她坐在他身前,倾身靠近他的肩膀,纯而烈的气息萦绕而来,冲得她鼻腔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为他拆线。
左手用无菌镊提出线头,右手拿线剪剪断缝线,再轻轻拉出。
她呼吸渐渐平稳,看见了他左肩后方的伤口。
不比她缝合的伤口那样精美,那里的伤口,明显也是缝合过的,但疤痕狰狞,像被狗啃过。
她问:“干你们这样经常受伤?”
“嗯,”周锐气息短促,模糊地回答。
“你肩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余绯问。
周锐不解。
他背后不止一处伤,余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说:“这处。”
周锐的背脊随着她这一轻触,微微的颤了颤,说:“□□弹片蹦进去了。”
余绯喉间一涩。
她问:“谁给你做的手术?”
周锐轻笑,“没人给我做手术,巴彦用刀子把弹片挖出来,用酒精消了毒,随便包扎了一下。”
“……哦,”余绯拆线的速度变慢,“你们队没配备医护人员?”
周锐淡笑,“谁愿意进队出生入死?”
余绯愣了愣,没说话。
外面很冷,他的皮肤依旧很热,摸起来很舒服。
她鬼使神差地生出贪恋感,就像冬天的猫,贪恋阳光的温暖。
她抿了抿唇,有所顾虑地问:“这么说,干这行容易死人?”
周锐说:“是。”
余绯斟酌着,问:“你队里死过人吗?”
周锐浑身一僵,脖子上的血管根根冒出,纠结得像老树的根。
他说:“死过。”
余绯一顿,抬头看着他。她呼吸滞了滞,淡淡地说:“节哀。”
周锐却“呵”一声,“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不哀了。”
“哦,”余绯点点头,继续拆线。
拆线的工作相对简单,可她却花了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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