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倒了一杯茶递去尹天成手里,挤着眼睛说:“忙了一早上了,就为了给你做顿饭,你去给他送一杯,他心里一定开心的。”
尹天成垂着眼,看那杯里浮起的一片茉莉花瓣,说:“好吧。”
装潢改造过的老厨房,尽管看起来窗明几净,却狭长窄小,但凡有一个人堵在了门口,门里的人就没办法走动。
向时晏人高马大,整个环境就显得更狭小。他套一件格子布的围裙,抓木铲,颠起锅来的时候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尹天成盯着看了会,克制地收回不听话的眼睛,将水杯搁到流理台上,说:“奶奶要我给你端来的,你喝吧。”
说完不等人回应,转身就要向外走,没注意到脚底下一个圆溜溜的红萝卜,不小心踩着滑出一段路,幸好被身后的人搂住腰。
打着颤的身子撞上他起伏的胸膛,尹天成按着胸口歇了会,抓开他的手,说:“谢谢。”
他却笑着没肯松,将她稍微一提,带到自己面前,总有些耍无赖地道:“你别着急走啊,我水还没来得及喝呢。”
尹天成不解地看他。
向时晏说:“我忙着烧菜,没手,你喂我。”
“……”尹天成拧起眉,拍拍他还搂着自己的胳膊:“你不是空着一只手?”
向时晏立马就将她松开,去抓着锅柄:“喂吧。”
尹天成:“……”
想说一句你爱喝不喝,偏偏奶奶很不合时宜地站到厨房外,笑眯眯地抱起两只手,就是等着这温馨一幕一样。
她并不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那些是是非非,也不知道他们正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她只是一个对晚辈充满了爱和祝福的老人家。
尹天成一咬牙,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一只长着青面獠牙的怪兽,也仍旧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不许退——
何况这只怪兽,既不面目可憎,也不令人讨厌。
尹天成在前后两道期盼的眼神里端上了那只茶碗,递去向时晏嘴边的时候,他笑得几乎没办法正常吞咽。
尹天成瞪着他道:“你快点。”他这才腾出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她,突起的喉结滚动,他用沾着水的嘴唇亲了亲她曲起的指关节。
无耻,但还是被占足了便宜。奶奶看得喜笑颜开,乐颠颠地走开,自言自语地咕哝道:“收拾桌子吃饭咯。”
尹天成扔了那小杯子,说:“让开。”
锅里的汤水翻滚,翻着白眼睛的大鱼被炖得肚子张合。
向时晏关锅,说:“饭前洗手是好习惯。”
她翻个白眼,只是想洗去被他亲过的痕迹。
长手长脚的人先她一步地打开了水龙头,尹天成被牢牢圈在他的怀抱里,像个毫无生活经验的小孩子。
向时晏给她搓过手背又搓手心,再按一泵柑橘香的洗洁精打出细腻的泡沫。她几次要缩手,都被他紧紧攥住手腕。
“别动,一会儿弄衣服上。”清水冲去泡沫,她手上白皙的底色又显露出来,他指尖温润的触感却好像怎么都清洗不了。
圆桌上,三荤两素一个汤,尹天成和奶奶已经吃了起来,向时晏方才姗姗坐下,围裙被叠成方块放在多余的座位上,他自斟自饮倒了一杯金色的啤酒。
尹天成头一次吃向时晏做的菜,模样一般,口感清淡,不算出色,倒也勉强过关。奶奶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给面子地说:“我们家出了个大厨,在哪学的?”
向时晏轻描淡写,说:“以前在餐馆里打过工,有时候忙起来了也要去后厨。不过这么多年没做,手有点生了。”
奶奶感慨:“看来是吃过苦的,不像我们家里的人,除了张口要吃的,其他什么都不会。天成也是这样的,从小到大连杯水都没倒过。”
向时晏一双严明清澈坦荡,往尹天成这边看的时候,却总让人觉得没安好心。他果然是淡淡调侃的语气,说:“没啊,刚刚就倒得挺好。”
尹天成刚夹的一筷子肉掉桌上,低眉瞪过去:“怎么没倒你脸上呢。”向时晏无甚反应,把奶奶听得直笑,说:“这小两口真好玩。”
饭后收拾,也同样是向时晏亲力亲为。奶奶点了一支烟,倚在桌边看着他,点头道:“以后也这样吧,别让天成太辛苦。”
尹天成坐在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嗑瓜子,余光瞥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向时晏亦看向她,笑:“男人嘛,本来就应该多做一点。”
奶奶说:“那你还要再加把劲,我可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一边尹天成打翻了果壳盆,瓜子壳洒了一满身。脸上热辣,尴尬地转向另一边,听向时晏说:“这个还是听天成的吧。”
奶奶说:“天成那里,我早就打过招呼了。小丫头从小就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敢跟我倔的。”
向时晏感慨:“她要能这么听我的,就好了。”
“反倒是你这里,我有点担心。”奶奶笑着,将烟往桌上烟灰缸里磕了磕,说:“你毕竟比天成大得多,生孩子这事也不是只看女方的。”
这回轮到向时晏尴尬,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尹天成肩膀一阵耸动。
为了孙女和孙女婿,奶奶特地腾出了自己的大屋子,不知从哪个箱子里翻出的崭新百子被,红得刺人眼,下午晒了会太阳就铺起来。
床还是当年的那一张,木雕花的千工床,用得起了浆,颜色深沉又温润。可惜当年家里遭过贼,带闷仓的小抽屉被偷得个干净,现在看到的全是后来新配的。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睡一块,却没有哪次像这晚一样拘谨又尴尬。
小小一件洗澡的事,你推我让,最后是奶奶催着,才有尹天成打头阵。她如烈士就义般,昂首望天的出去,又如贞洁烈女般,裹紧了衣服回来。
向时晏看得好笑,洗澡的时候反复思索一会要不要作弄她。然而等回来的时候,看她背影消瘦地窝在床角,又立刻因汹涌的热血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可掀开被子躺进去,她居然在床上瑟瑟发抖。
就像爬升到最高的巅峰,又立刻俯冲到地面。向时晏木着脸思忖了会,说:“你要是真的觉得这么不自在,我可以先出去。”
“哎!”尹天成忽然起身抓住他胳膊,眼内闪了下,说:“不是的。”
两两看着,向时晏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她略一瑟缩,还是柔顺地倚着他手,重新躺了下来。
向时晏仍旧下了床,尹天成问:“你去哪?”
他声音轻缓地说:“就是去关灯,马上回来。”
果然只是一会儿,尹天成听见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掀开被子时带进一点凉风,他随即如个火炉一般地靠上来。
很温暖,很安全。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没有身体的接触,体温仍旧能在空气的介质里来回穿梭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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