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_素光同【完结】(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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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明远习惯在说话时与人对视。他稍稍偏过脸,盯住了江修齐,眼角余光瞥到一寸深灰色衣角——那个颜色,正是陆沉的衣服。

  原来,陆沉站在沙发的后面。

  沙发之后,又是另一个会客厅,各种谈话声不绝于耳。

  思及陆沉方才的警告,还有已经出院的苏展,数不清的纷乱杂绪,倾覆了沙龙会上的艺术气息。陆明远忍不住设想,他这里拿出什么筹码,才能让陆沉完全相信他?

  几秒钟后,陆明远道:“我戴了婚戒。”

  江修齐一瞧,果不其然,陆明远的无名指上,有一枚低调的戒指。他细细观摩,忽而一笑:“戒指上有拼音,xiaoqiao,你小子行啊,媳妇的名字随身携带。”

  陆明远继续道:“小乔怀孕了,B超上说,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家找人算过,应该是龙凤胎,名字已经定好,男孩叫陆其琛,女孩叫陆浔美,从《诗经》里节选的词语。原句是‘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另一句是‘自牧归荑,浔美且异’。”

  此话一出,不止江修齐,连他们身后的陆沉也僵住。

  陆沉隐隐有些相信。因为仅凭陆明远的文盲水平,不可能突然编出两个源于《诗经》的名字,再者,陆明远没必要对着江修齐撒谎,江修齐是他的表哥兼经纪人,在这位兄长面前,陆明远理当坦诚。

  是了,他一见到陆沉,都没有说实话。

  而江修齐刚问了一句情况,陆明远便主动谈起了苏乔。

  此外,陆沉还有一个弟弟,当年结婚后,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定居在国外,与陆沉联系渐失,但从遗传角度考虑,倘若家族中有双胞胎基因,将会大幅度提高下一代的双胞胎比率。而这件事,陆沉从未透露过。

  陆明远不知道自己撞上了巧合。

  他的肩膀被父亲扶住,那人与他说:“你们要万事小心。”顿了顿,又问:“几个月了?”

  “两个月,”陆明远假模假式地撒谎,“并不明显。”

  陆沉没应。

  他的手拿起又落下,他分明是来做正事的,两位收藏家正在等他。但或许是因为,他亦不再有完整的家庭,而人一旦上了年纪,心里服老,多少都会生出感怀。他健康时,常幻想一夜暴富,总也挣不够金山银山,总要臣服于权势地位。而当他得偿所愿,他已不再潇洒年轻,妻离子散,奔波于世界各地。

  贪心是七罪宗之一。永不满足你得到的,永在介怀你失去的,时日渐长,一眨眼便到了今天。

  陆沉缓声道:“你妈当年有你时,也不明显。五六个月了,看不出肚子,我们都夸你懂事。”

  陆明远应了两句,转回他最关心的问题:“你在邮件里提到的东西是什么?苏展出院了,小乔的处境更艰难,她父亲的公司已经和宏升合并,她现在走,等于一无所有。”

  陆沉嗤笑:“苏展是他们家最麻烦的人。”

  他后退一步,双手负后,找到了两位收藏家。

  陆明远看着他走远,却没有出声阻拦。他知道,这时候面对陆沉,只能用怀柔政策,倘若步步紧逼,只会让局势愈加僵持。

  一旁的江修齐拉了拉陆明远的袖子:“这位先生是谁?你的老朋友?”

  对了,江修齐不了解陆沉。他从没和陆沉见过面,更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

  陆明远讳莫如深道:“他是我家的一个亲戚。”

  江修齐皱紧了眉毛:“我也是你家的一个亲戚。”

  陆明远一时忘记了这一点,他紧跟着补充道:“你最好不要认识他。”——作为一个经纪人,江修齐手上有多少资源?要是被卷入走私纠纷,那便是自己害了他,陆明远作如是想。

  时间飞逝,陆明远度秒如年。等陆沉从里屋出来,暮色早已渲染了天空。

  欧洲的夏天夜晚来得很迟,夕阳舍不得收尽余光。回去的路上,云朵就浸润在晚霞里,整个天空半明半暗。

  陆明远无心赏景,再一次问道:“你想给我什么东西?”

  陆沉搭着公文包,泰然自若道:“先开始,我想把财产分你一半。宏升快要乱套,我和几位老朋友商量好,要从账上拿点东西……苏澈那孩子,精力不足,坐不稳财务,还对总裁有意见,被人蒙了好几次。”

  陆明远当场拒绝道:“你的钱,我不会要。”

  静默半秒,他又在后面跟了一句:“我的儿子和女儿也不会要。”

  陆沉低笑:“现在我改主意了。苏乔害怕被苏展夺权,原因有两个,第一,她……”

  陆明远接话:“第一,岳父被人诓骗,签下了一份合同。第二,苏展的人脉比她广,他上位后,苏展的父亲会放心。”

  晚风透过车窗,吹得他头发微乱。街灯流映,落日垂暮,他的眼眸深处多了些从前见不到的东西。时隔多久呢?也就两年吧,认识苏乔的这两年。

  陆沉点了一支雪茄,任那烟灰飘散在车内。

  这一次,陆明远没再管他。

  陆沉道:“苏展上位,他爸不可能放心。苏景山在世时,苏展和他爷爷的关系,也比和他爸的关系好。至于为什么?你得问问他爸爸,当年他爸在外面,养了不少情人,其中一个最得宠,死得最快。”

  陆明远试探性地询问:“那个人,是苏澈的母亲?”

  话音未落,陆沉已抬起头来。他用牙齿咬着雪茄,“嘶”了一声,笑道:“谁告诉你的?苏乔?”这一句疑问像是从牙缝中蹦出,他还无可奈何地评价道:“他们苏家没有一个人重感情,从老到小,利益至上。”

  陆明远道:“他们做了什么,抛妻弃子?”

  陆沉哑口无言。

  陆明远自顾自地分析:“苏澈的母亲死于非命,是不是被他父亲杀了?还有苏景山的车祸……”

  谈论这些无济于事,陆明远忽而一顿,绕回最初的话题:“走私的罪责,在岳父的身上,苏展要是威胁小乔,她没办法解决。”

  话里话外,总是离不开苏乔。这也难怪,他快要做父亲了——陆沉心道。

  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方法。倘若要他牺牲自己,成全苏乔,那是绝无可能,但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扳倒苏展虽然困难,却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陆沉正在思考,陆明远又问了一句:“你身边有没有哪个人,参与走私,甘愿自首?他主动背负公司的问题,承认栽赃嫁祸苏乔的父亲……”

  陆沉有一肚子弯弯肠子,而陆明远的想法很直接。他简单地认为,罪魁祸首理当伏法,既然查不到,那他们就应该自己跳出来。

  过了好半晌,他的父亲才说:“你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显然误会了陆明远的意思。

  父亲笑道:“你还记得周扬吗?他死了,我做好各项证据,让他去背责任吧。不过这件事一出,我的生意不能继续做了,我在瑞士小镇上买了一套房子,将来就在那儿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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