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跃沉默着又按下了一个按钮。
厚重的玻璃往一侧滑开,杨思觅听到声音,警惕并灵活地往后跳开。程锦没有动,他想上前抱紧杨思觅,但怕惊吓到他。杨思觅又看了程锦一会,然后走上前,他抬起了手,他的手在空气中停了停,然后落到了程锦脸上,程锦脸上马上出现了一道血口子。杨思觅闻到了血腥味,好奇地收紧了手,伤口被划得更深,血涌出并蜿蜒流下,他通红的眼睛一亮,似乎又红了些。程锦捉住了杨思觅的手,把它慢慢地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思觅,我们该回家了。”他略低头拉起衣摆,擦拭掉杨思觅的手上的血迹,但他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落下了新的血滴,他再次擦去……
监控室里的屈跃和谢铭两人从打开玻璃后就开始摒住呼吸,到此时屈跃终于呼了口气,“有效果,看杨思觅的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嗯。”杨思觅眼中的血色正在褪去,谢铭眼睛却红了,她把头往旁边转开了些,这时银幕上杨思觅开口说了什么,然后他失去了知觉,在跌落到地面之前,被程锦紧紧抱住,谢铭大喊,“医护人员!……”
戚文清绕着chuáng上的杨思觅转来转去,他满脸惊喜的笑容,“我就知道他肯定能成,太弱的人根本扛不住药效,他适应得很好,在第一次药的副作用发作时他就能有自己的意识,他以后一定会越来越适应这种感觉的,直到他在发作的qíng况下也仍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他看到程锦拿着把剪刀试图剪杨思觅的指甲,他喊道,“你gān什么呢?”
程锦头也没抬,“你认为我在gān什么?如果你不想他一醒来就用指甲划开你的脖子的话,最好告诉我要用什么才能把他的指甲剪掉。”杨思觅的指甲从外观上看起来,除了长度变长之外,并没有其他变化,依旧薄并且有些透明,但似乎发生了某些化学变化,按戚文清的说法是他的指甲会吸收某些微元素,所以质地变得非常硬,甚至能在钢化玻璃和合金上留下划痕。
戚文清捂住自己的脖子小心地后退了几步,生怕杨思觅会突然醒来,“可以用激光切割机。”
“……”程锦冲戚文清笑了笑,“你可以走了。”要用激光切割机得去实验室,那得等杨思觅醒了才行。
戚文清又补充道:“或者你可以订制一套钻石的修甲工具。”
“……”程锦想着那得去查下存款了,不过人造钻石会相对便宜些。
“你已经检查完了?那行,你给我滚出去!”谢铭拉住戚文清的领子,直接把他拖了出去,然后用力一推,把他撞到了墙上,戚文清马上抱头蹲下,谢铭气极反笑,“呵!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这德xing哈?!你这个人渣!科学家中的败类……”戚文清在墙根下缩成更小一团,“你给我站起来!”
“我偏不。”戚文清声音的一点也不硬气。
谢铭道:“起来!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会打你啊?!”
“我起来你肯定会打我,我不知道他是你侄子,要不我肯定不敢的……”
“你不敢?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个无赖,当我面你当然说不敢,在背后你有什么不敢的?……”
屈跃拉住谢铭,“算了,大家都看着呢。”这研究所人多,时不时有人假装路过,用眼角偷偷地瞄两眼。
谢铭快火死了,她不知道多想狠揍戚文清一顿,但这个男人居然像只老鼠一样缩在墙角。
戚文清听到屈跃的声音出现了,马上站了起来,“小屈,你好,又见面了。”
“……别叫我小屈。”
戚文清马上改口,“哦,屈局长。”
谢铭道:“现在是副部长。”
“哦,哦!那以后得烦请屈副部长多多照顾。”
谢铭看一眼屈跃,“怎样,听着很受用?”
屈跃gān咳一声道:“老戚啊,我们有快十年没见了吧?一眨眼,你也快六十的人了。本来我现在应该得叫你一声戚老了。你说你这么折腾又是何必?”
十三年前,戚文清进入了安全部下第十六局科技局的研究所工作,当时他和谢铭认识,而且还挺熟,谢铭也觉得这个科学家很聪明说话很有意思,当然如今谢铭再没这种感觉了,只觉得这死老头猥琐得不行,越看越欠揍。戚文清不是个受得住约束的人,在安全部的研究所勉qiáng熬了三年,然后在某一天他突然潜逃了,安全部一直没能找到他,也曾怀疑有人在为他提供帮助,但一直没能追查到线索。到六年前,安全部怀疑戚文清是在凤鸣山的研究所里,结果还不等核实,就先出了生化药品污染的事件,而那次,死亡人数达到了数百,并且很多尸体都面目全非或者根本不有尸体,而且因为要急着处理掉尸体,也无法仔细检验,因此又被戚文清逃过六年。
“你们不懂,你们这些没有理想的人……”戚文清刚开始说,就看到谢铭双手jiāo握,灵活地活动着指关节,他忙改口道,“好吧,像我这种没理想的人,只喜欢做研究,以前你们的那些研究太没趣了,条条框框又一大堆,难道我还求着给你们gān活吗,去别的地方我还能gān得更好。”
“你害死过多少人?你晚上能睡得着?”
“失眠最好,我就有双倍的时间去做实验了。我需要时间!对了,我的实验室在哪里?”
谢铭道:“你这个疯子。”
“但其实你欣赏这个疯子。”
谢铭不想再说话了,她转身往杨思觅的房间走去,“赶紧把这疯子带走,我怕我会失手杀了他。”
杨思觅睡足了十小时才醒来,在期间谢铭已经送了程锦一套钻石的修甲工具,程锦花了两小时才把杨思觅的指甲全部修得平整光滑,程锦认为随着熟练度增加,最短耗时应该能bī近半小时。程锦问谢铭:“他的指甲会长多快,假如需要每天剪一次的话,那我们就得改变作息时间了。”
谢铭想到程锦他们基本上都在出差或者加班,每天要花几十分钟用来剪指甲,这好像不太现实,谢铭喃喃地道:“如果能自动伸缩就好了。”
“……”程锦静默片刻,“我会向思觅建议的。”
“……不用特地去建议。”谢铭起身道,“这些问题一会可以问专家。我约了一个生化药品方面的专家过来,他叫海同一,是国家医学院的院士,收到我们的消息后他从外地赶回北京,我们的人在机场接到了他,应该马上就到。我去看看,你在这陪着思觅吧。”
海同一今年六十,他和戚文清大学时是校友,相同专业,但他比戚文清高二届,毕业后出国留学,四十岁时成为了常青藤大学的终身教授,五十岁辞职回国。他和戚文清经常被放到一起做对比,但他不以为然,戚文清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虽然两人互相认识,倒也没成对头。
谢铭看到海同一的同时,居然发现戚文清也在,她瞪向屈跃,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又把他放出来了?”
屈跃也挺无奈,同样小声地回答道:“我也没办法,海教授说戚文清也在场比较好,毕竟这是他的研究项目。”
谢铭看着正聊得高兴的海同一和戚文清,“为了避免他们走得太近,或许我们应该警告海教授……”她还未说完,就看到海同一和戚文清争论了起来,两人声音越来越大,邋遢的戚文清更加没有形象,风度翩翩的海同一也风度不再……谢铭觉得自己不用担心了。
走去杨思觅的房间途中,海同一和戚文清争吵了数次,戚文清很喜欢和人吵——只要是不会恼羞成怒到动用武力的人,海同一也确定了一件事:以前没和戚文清深jiāo绝对是件正确的事。
一进杨思觅房间,戚文清马上注意到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收着杨思觅手上剪下来的指甲,“这个我拿去化验。”
“你只能拿走一半。”谢铭让人拿了另一盒子来分装走一半,jiāo给了海同一的助手。
戚文清跳了起来,“都是我的!”
谢铭很严肃地道:“你人品太差,我不放心你。不想呆在这就出去。”
戚文清不吱声了。倒是海同一听得皱了皱眉。
程锦笑道:“海教授,您好,我是程锦。”海同一条件反she地也对程锦笑了笑,两人握了手,“海教授,这其中有个很长的故事,您若是有兴趣,我们可以另约时间私下聊。现在我们需要向您咨询一些您专业范畴内的问题。您先请坐。”
戚文清站在一旁道:“你都没对我这么礼貌过。”
程锦维持着笑容转向了他,“戚先生,您也请请坐。”
“这还差不多。”戚文清又补充道,“我也是教授。”
谢铭冷笑:“在你装死了六年之后?”戚文清终于闭嘴了。
程锦拿了军刀打开,摞起衣袖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海同一皱眉,“这是做什么……”然后他看到血不再往外流了,那道伤口在缓慢愈合,他的问题立刻转成了:“疼痛度怎样?”
程锦道:“比以前受伤时更疼一倍的样子,我怀疑如果受了重伤,就算伤口能愈合,我也会先被疼死。之前我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之前你失去意识了,杨思觅还在你身上cha了很多针,应该是有缓解疼痛的作用。不过这的确是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因为止痛针对你不会有效果,一打进身体你的免疫系统会自动把它清除掉。”戚文清边说着边在他那本已经卷边了的小笔记本上记下了些没人看得懂的符号。
程锦道:“那么,没有任何一种药会对我有效果?但针灸有用?”
“不,会对你有效果,但时效很短,你的免疫系统会把药也识别成病毒消灭掉。至于针灸疗法,我原本是不信中医,现在看来或许还真有可取之处,这个也得好好研究研究。”戚文清又往他的笔记本上增添了更多内容。
程锦苦笑:“那么这药改变了我的免疫系统,它的缺点是会消灭我的记忆细胞,或许还有其它?”
戚文清道:“理论上,它清除了你身体的一切病原后,会转向其它无害的细胞——记忆细胞优先,但我已经把它的这个不足之处尽量改进了……”
“说到底这就是一种毒药。”海同一越听越愤怒,“你们怎么能用这种药?”
程锦叹道:“因为我当时要死了。”
海同一皱紧了眉,没再就此再评论什么。
谢铭道:“它清除了身体内的一切病原后,才会转向其它无害的细胞。如果保持身体内一直有可以让它去清除的病原呢?”
海同一道:“不能这么做。人体的细胞分裂次数有限,反复地更新细胞,就是在透支生命。戚文清,这种药会让生物的生命长度减少多少?”
谢铭的眼睛已经在she出刀片了,戚文清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我认为只要不受致命的伤,这种药不会影响到人的寿命。谢铭,你说安全部的人的平均寿命是多少?意外死亡率不低吧?”
37、非关案件——休整2(完)
“这些先放一放。”程锦避免一场bào力事件,“我想记忆问题现在也解决不了。那么我们先说说杨思觅的问题。”程锦示意海同一看向正躺在chuáng上的杨思觅,“海教授,戚先生给他注she的药似乎会让他出现退化特征,或者说shòu化,几个小时前他还神智不清……”程锦详细描述了所有的症状。
戚文清补充道:“已经做过检查了,他的大脑神经无损伤。身体素质和自我修复能力有显著提高。”
谢铭把拍的脑片和其它一些数据一起递给海同一。
海同一道:“目前看起来qíng况良好,但如果那药的副作用会间歇xing发作,长期累积下来,肯定对大脑神经会有损害。还有就是他也会有刚才提过的生命力透支问题,但戚文清认为一切仍在可控范围内,那么我暂时持保留态度。”
程锦道:“我的观点是这样,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如果是可能会有问题,那么就最好能防患于未然。海教授,您认为呢?”
海同一点头道:“我同意。你们所有的资料都给我一份,我会仔细研究,并制作出应对方案。”
“还有我呢!”戚文清也在一旁道。
程锦道:“好的,也期待您的成果。”
戚文清很不满:“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礼貌xing的顺带提下你而已。”谢铭说完转向了海同一,“海教授,杨思觅的指甲会长得很快吗?”
戚文清道:“对了,我刚刚就想说,你居然真弄了一套钻石的修甲工具来,是人造钻石吧?”
谢铭没理他,仍是看向海同一。
海同一道:“应该只有在qíng绪激动时才会生长迅速,算是一种应激反应。”
程锦有一刹那脸上露出了个纠结的表qíng,大家眼力都极好,但只有戚文清很没眼色地问:“你那个表qíng是什么意思?”
程锦没回答,只笑道:“我暂时没有其它问题了,海教授,能否留个方便联系的电话号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