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言更是不服,张嘴就要跟他理论,冷不丁被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制止住了。本该脱口而出的话一下被堵在嗓子眼,我顿觉闷得慌,转过头一看,发现拉住我的是手术护士。
我紧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你这又是要干嘛?我刚刚做错什么了?他凭什么把我挤下来?”
那护士也蹙着眉看着我,手上的劲儿却一点都没有松,她劝慰地对我说道:“医师,你就别逞强了,我刚刚帮你穿隔离服的时候,都发现你戴着腰封了,真的不能硬撑了。廖医师也是我叫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我突然认出她,她是经常配合唐生手术的那个护士,是神外的老人。有了这一层认知,我盯着她一时不能言语,心中一片哗然,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出手术时候,我稍一收拾,便灰溜溜地回到了病房,自暴自弃般躺在床上,我闭上双眼,熟悉的无力感再度袭来。
我想起一个月前,在唐生的办公室,他跟我求婚的情景。即使是处在那样复杂的情绪当中,我也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那些话时的真诚。他是真的想要娶我,我知道,但是是为什么呢?
类似的问题,在本科我与他谈恋爱的时候,还问过。我问他:“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他说:“因为喜欢。”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我其实是不满意的,现在的人们将喜欢说得太过于廉价。他们喜欢花,喜欢草,喜欢大海和阳光,喜欢对方,这些喜欢,看起来没有区别。
可我总觉得,人们对于一个生命体所承载内容的喜欢,不应该只是这样,因为在我的世界中,生命是一切事物中,最不能马虎对待的一个。
一晃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去了,我和唐生没有再成为恋人,只是总在无形中感受到,与他之间有一条透明的纽带,将我俩联系。就像我从来抗拒依赖,遇事却总要下意识地依赖他;就像他向来一身轻松,慢慢地却变得负担满满。
所以即使在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对他的依赖早已不可自拔的时候,仍下意识地要去回避他求婚的这件事。我甚至连问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在与周女士相处的那二十年中,我还没能学到,如何心安理得去依靠别人生活。更因为,他即使离开,都还要苦心孤诣般,在我身边布下了重重眼线。
被迫的养病是件十分煎熬的事,这种煎熬,比较着重地体现在我拒绝在移交病人的申请书上签字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相关人员拿着资料找过来,苦口婆心地劝说;一次又一次,我不仅没有理会他们,还总找机会溜出去巡房。
当我特有的倔脾气在这场对峙中被完全激发出来的情况下,对方由于还身兼其他工作,而逐渐拜下阵来。对于这个结局,虽然腰上的确很痛,我也由衷地觉得高兴。
患有先天性遗传病的那个孩子,在连续输了好几天的液后,终于脱离了持续低热的状态。但他的母亲对我们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他们在病房呆久了,同室的病人总也知道了些什么。在渐渐形影相随的同情,怜悯的目光中,这位母亲情绪更是低沉。
出院的那天,办手续的全程,她抱着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离开的步伐,尤其快速。
韩芊本身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这一点,在我上一次跟她谈话的时候,就隐约感受到了。但虽然说心理指导牵强了些,但我希望亲自为她动手术的意愿,是真实的。
这天傍晚,我又神态稍显猥琐地偷溜去了她的病房。前一天,韩芊由于血管出现淤血现象,被送去做了一次透析。虽然说人的适应性是挺强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第一次接触,一定的影响总是会有的。料想到她可能会不舒服得一天都吃不下饭,中途我顺道还去食堂打包了一份蔬菜粥,但在进屋后,我却难免一愣。
一向没有人的韩芊的病床前,此时一站一坐存在着两个人。站着的那个右手拿着一个竹棍,杵在地上,左手抚着床尾的栏杆,拇指正缓慢地磨蹭着栏杆的金属杆身。带着墨镜的脸低垂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我认出,他便是韩芊的丈夫,倪山。
想到这儿,我转头向此刻坐在凳子上的人看去,从背影便能确定了对方是一个老妇人。见状,我忙抬步向她的病床走去,靠近了我有些讶然地发现,想象中本应该正大叫撒泼的这个人,正端着一碗白米粥,一勺一勺地,神态十分耐心地喂着韩芊。
原本准备的话不合适了,我舔了舔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啊!”说完我才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忙又补充道:“之间没怎么见过,是韩芊的家属吗?”
倪山对我的问话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应,喂饭的老妇人闻言后,转头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对着韩芊问道:“她是谁啊?是你那群狐朋……”
“妈,她是我的主治医师,杜医师。”老妇人的话还没说完,韩芊便出言打断了。即使这样,我还是能大致猜到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一时皱了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穿白大褂。
叹了口气,我看着老妇人说道:“你好,我是韩芊的主治医师,她的手术近了,我这次只是过来看一下她的情况。由于是下班时间,我也没有穿工作装,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
她本有些没反应过来,听我说完才彻底变了脸色,不过几秒,便是满脸笑颜地看着我说道:“是杜医师啊,我是韩芊她妈,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照看我们韩芊了。”
我下意识觉得她的笑十分不真诚,跟着也退了一步,可以与他拉开距离后,才说道:“是韩芊的婆婆吧,我听她说过,不麻烦,这些都是我的本职工作。”
她听言脸上的笑不由一凝滞,随后故作严肃地说道:“瞧你说的,什么妈妈婆婆的,韩芊她进了我家,我就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哪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啊!是吧,啊芊?”
我随着她的话音,看向韩芊,虽没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异样,但总也觉不出开心的情绪来。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计较,只看着她说道:“怎么样?听说你昨天去做了透析,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很难受?”
韩芊闻言抚摸着胸口,点着头,回答道:“很难受,一只吃不下东西,头也很昏沉,打不起精神。”
我颔首安抚道:“恩,第一次做透析差不多都这样,有些身体素质好一些的,可能会觉得轻松点,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说最后那句话时,我刻意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妇人,见她还是一脸坦然的模样,我呼了口气继续看着韩芊说道:“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倒是看你吃了几口饭,说明情况也没那么坏嘛~”
她闻言小心地看了那妇人一眼,没说话,只脸色恹恹地点了点头。我看她着样子反常,但顾及到这状况,一时也没有问出来,但还是方心不下,转身看着那妇人说道:“韩芊的病需要静养,家属要是没什么事儿,可以先回去,病人有专业的陪护在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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