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敢相信,学校里居然会有这样能紧紧吸住眼球奴役走整个身心的地方。
不知用“世外桃源”来形容它能否恰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只要深呼吸一口,全身都会为奇异寂静的氛围所颤抖。
“那个老人家是我的爷爷。”
要不是这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我,还真不知我会傻呆地看到什么时候。
望着女孩一脸“这下真的相信我了吧。”的表情,我故意装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点点头。
说来几分钟前都还一直在怀疑着她。现在反而在她纯清无暇的眼神里找到了深深的惭愧,可我却仍旧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泠澜,换水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一个粗糙低沉的语气从垂钓老人的嘴里发了出来。
“啊,对不起爷爷,我马上过去。”
女孩一脸紧张焦急地动着腿,刚踏出几步时转过来看着我。
“请等一下,我等会儿就拿来给你,求你就等一会儿吧。”
“知道了。”
她见我回答后点了一下头,很快地穿过老人身边,顺着平台踏上不远处的高地,走进了砖房小屋里,我想那应该就是她住的地方。
一时不知应该做什么的我,把视线转移到了老人的身上,从外表看也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黝黑的强壮身体要不是有那件白短袖衬托,还让人以为是猩猩呢。
“少年,过来帮忙下。”
“哦。”
在他严肃的语气下,总有点不可违抗的感觉。
我走到老人的身边,他用手拍了拍平台下的小木凳子,让我坐下,并随手递给我记录本和笔。
“等会我钓上一条鱼会说一个数字,你就在本子里找到对应数字的一栏做上记号,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当这个本子让我翻看时,完全令我难以理解,从第一页的数字开始到最后一页整整有十万八千多个。
记这么多有什么用呢?若是想知道今天钓了多少鱼,直接记下就好了嘛,何必弄成分栏统计表格,况且这样的池塘里应该也没有几条鱼吧。
“你叫什么名字?”
“常涛。”
“谢谢你帮我孙女打扫卫生,我告诉她今天下午有雨就别去了,她是不想让今天跟她一组的人自己打扫,反正是个麻烦的家伙。”
“没什么,其实她非常勤快。”
我急忙辩解着,此时看到老人的侧面,才记起以前确实有在学校里见过他。虽然印象比较模糊,但总觉得每次他都在地上捡同学扔掉的垃圾,当时还以为是外面来的乞丐想赚点生活费呢。
“我姓杜,你称呼什么都可以。”
老人用一只手取下了叼在嘴中的烟斗,吹出了袅袅青烟。
“泠澜她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请你不要把她当成一个怪人看待。”
他侧过一些脸用布满皱纹的眼角看着我。
“你是她带来的第一位客人,我想她一定是比较信任你吧,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会长鳞片这种东西确实有点可怕,不过我想自己还不至于把她当怪人的地步,而且把这种个人隐私秘密说出去也绝不是我的作风,倒是说她信任我好像没有什么根据。
我点头作为回应,正想问关于女孩身体状况的问题时,老人手中的鱼竿突然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比刚才和我说话的表情还更加认真、执着,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标,雨点顺着钓竿引流到他的手心里,并从小拇指卷曲的地方落下。
在竿子连续抖动几下后,老人的手臂像是原先绷紧的弹簧松开一样,猛地举高了,宁静的水面上顿时溅出四溢的水花,黑乎乎的鱼头从里面钻了出来。
老人拼命地收线,粗壮的手臂转动线轴的速度能与上百公里行驶的车轮相比,接着鱼被猛地一甩来到了我与老人之间的平台上。
我吓得马上从矮凳上起身,手里的记录本差点掉进水塘里。
这条鱼黑的吓人,全身滑溜溜的,身细头大,嘴的周围长着几条长长的胡须。
我原本就不喜欢鱼,却突然跑了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安稳坐在凳子上的。
老人一手抓住它的头,一手掐住它的尾,举起来放在面前来回转动观看,这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是胡子鱼,附近一带常有,这只是新上钩,你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上新号码。”
只见老人拿出刀子在他的背上刻了什么后,把渔钩从其嘴里取了出来。令我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又把鱼重新扔到了水里。
我抖着手在记录本里写下了标记。这老人和那女孩一样都太奇怪了,把那种鱼放在离脸那么近的地方,要是我的话,当场就会呕吐出来,而且还将它放回水中,那样不是白钓了么。
“请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人给钩子上了新饵,又坐回到矮凳上垂钓,他的脸很快就回到了原本严肃的样子。
“只是想尽力赎罪反馈给自然一些东西而已,我相信鱼在上钩后会对钩子敏感起来。从而就能减少再上别人钩子的机率。”
他是不想让别人钓到鱼吗,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里与小镇那条唯一入海的河流是相通的,我利用学校的低地势凿通并扩大了水沟的面积和流向,使河水引流到这里后再流回河中,形成活水循环。在池塘底部我放了许多饵料,鱼一定会被吸引到这里面来。”
“我觉得这样是在浪费时间,河里有数不清的鱼。而这个小镇钓鱼的人又有很多,怎么可能……”
“决不是在浪费时间。”
老人打断我的话,侧面那张枯皱紧绷着的脸,宛如一颗坚忍的岩石。
“他们非常贪婪,钓鱼已经不是以一种兴趣而存在了,渐渐变成了数量与大小的攀比,甚至变成了赌博的方式,更多的人参与其中,为稀有能卖到好价钱的鱼不择手段地牺牲掉工作与时间。”
烟嘴被他咬得很紧,烟气从齿唇的分缝隙中渗出。
“工厂和新建的大坝让水失去了曾经的味道,留给它们的空间绝对不多了。”
老人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这样的做法取得的成效实在是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假想他熟练的钓技一天能钓到三十条鱼的话,记录本上十万八千条的数字要花费掉多久?况且有些鱼还是不只一次被钓上来,这是何等单纯又充满毅力的举动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人的脸在白路灯的印衬下显得有些失落,像是在心底拼命纠葛着什么,一份淡淡的忧伤浮现了出来。
或许我根本不能体会到他真实的心情吧,一个不了解实情的旁观者,本不应享有发言权的,为此我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昏暗的天空里,只在一点光亮处能见到长而密的雨点地序落下,一旦它们离开了那片范围便立刻透明地融入漆黑之中。
不远处的模糊动景让我不觉间调整了瞳孔的焦距,那是帽子女孩搬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箱漫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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