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上坡的路道,水下降到了膝盖的位置,行走起来轻松了些。
不远处有好几辆公共巴士停靠,似乎是政府为了载大家到安全的地方,特别设下的。
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虽然有一些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
人都是厌恶死亡的,可在关键的一瞬间,若精神与信念的力量激发,将变得无所畏惧,这往往是英雄诞生的前兆。
千钧一发的时刻用灵光一闪,去挽救生命的人是绝对存在的。我没指望自己会那样,但如果像之前连想都不敢想,就是一种耻辱了。
巴士比较拥挤,不过比不久前的皮艇好多了,它的车轮有一半陷入水中,并不影响行驶问题。
我让父母先上车,由于人多他们只占到一个座位,这样至少能轮流交换就坐。
当他们在车窗边诧异地望着我,说为什么不上车时,我露出一个即将就义的士兵大无畏的笑脸。
“有个重要的东西忘了,会赶上下一趟车的,不用担心。”
时机把握的很准,刚说完,车子就发动了,耳边传来他们的叫喊声,但是倾刻间就被大雨给吞噬。
此时我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个好孩子。
*
有一家子,他们无法坐上巴士,沉甸甸的家私拖了他们的后退,然而那些家私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宝物,等同于生命一般重要。
我在坡道上看见了他们,不由自主地帮忙推上一把。
破旧三轮车的轮子紧紧地和水底的路面拥抱,要使他们分开,需要花出大力气。
车上乘放的杂物堆得很高,用麻绳绑了好几圈,巨大的压力充满着各个角落。
“你怎么没和家人一起,小兄弟。”
“感觉忘了重要的东西。”
听到我的声音,在前面握住车把的消瘦中年人立即回过头来。
“你是……原来是你啊。”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怎样,和我们一起走吧,虽然慢了点,但保证不会挨饿啊,”
中年人自豪的样子令我露出笑容。
“那些杂物就是你的移动厨房对吧,好意心领了,这时该不会提高价格吧。”
“对你例外。”
“呵呵。”
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特殊的顾客,现在是,未来也是,我收取面部松弛的肌肉说出了想法。
“可惜我的确有重要的东西要寻回。”
他认真看了我一眼,点着头像是尊重我的主观选择。
“那可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下次还要到你那买肉串。”
我帮华叔把车推到了平缓的地方就离开了,他和他的妻子以及比我小的女儿共同望着我,那一对对目光寄托着祝福的坚强与勇气。
回到坡底,水面又爬到了肚子以上的位置,我脱掉沉重的鞋子,张开双脚和双手划了出去,这种情况游要比走的快。
路边偶尔有几个好心人,询问我的去向,并劝说前面很危险,我都朝他们挤出勉强的笑脸,继续向学校游去。
学校位于一座小山丘上,地势总体偏高,但此刻我处在上坡路段,水流速度明显十分湍急,各种杂物到处漂泊在水面上,给我造成严重的阻碍。
由于平时缺乏锻炼的原因,游了好几百米身心就感到无比倦怠,我抱着一颗大树稍作休息。
几口淹入喉咙的污水被我吐了出来,将身体立直后发现双脚竟然无法碰触地面。
“深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拼命呼吸着空气,由于水压的作用,胸口变得很闷,氧气供应明显不足。
前方直面的坡道根本没有再可以依靠的物体,游到手脚发麻或者抽筋时,便会坠入站不到底的水中,如果再加上呛水就彻底完蛋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再次游了出去,随时换气调整着呼吸。
周围没有一个人,头上是昏黑的乌云,眼前是无尽头的水面,耳边只有雨点和水流的声音。
宽广延伸的水域令人空虚,毫无实感,整个人飘渺、晃荡,仿佛被这空气所吞没。
手脚开始发软了,我知道自己在害怕得发抖,很想停下来。
有一面镜子就知道面前的脸有多么的苍白,嘴唇是多么的无色,样子是多么的颓唐。
我又想起了她。
这种时候她会逃跑吗?
不可能。那副身体能逃到那里去呢,她没有退路,人类社会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只能前进啊。”
泠澜好像在耳边悄悄地对我说着。
“要是此刻放松手脚,就等于是放弃了生存,舍弃了希望。”
她用坚毅的面庞正在看着我,感觉她就在这边,依附在我的身旁,在水里摆动优雅的身姿,牵引着我游动。
我们在共同前进。比起你所忍受和经历的种种遭遇,只要百分之一,不,是千分之一的坚持,就足够让我穿跃这条水道无数次了。
一旦有了可追寻寄托的精神力量,人就会成为巨人,彻底地打败自己的软弱。
等我意识清醒的时候,朦胧的双眼望见了校门口的标志性雕刻石墙。
这段水路像是奇迹般的缩短了。
*
校内的钓鱼场比我想象的状况要好,池塘里的水虽溢出高地,可站在下端的平台上却只能淹没膝盖。
池塘的入口和出口被人用许多大石块封堵住了,水面因此没有继续上升。
他们一定有回来过,我心中暗暗地猜想。
突然发觉砖屋里好像有动静,声音来自锁了的门内部。
踏在只有雨点敲打的平静水面上,我来到了高地,并在屋前叫喊。
“是你吗?”
里面发出了剧烈的物体碰撞声。
我的话有些颤抖。
“开个门好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可能还在绝望着,因为自己的身体而遮掩着所有的人。
“我说过……可以接受一切的,相信我,上次的事对……对不起。”
“咚咚咚。”
我苦着脸敲了好几次门。
“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呀——!”
粗哑的一声叫喊传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哀鸣。
她在害怕,也许不想和我见面。
我的头撕裂地疼痛,咬紧牙根狠狠地砸门。
“你怎么啦?!”
巨大的木头响声伴随着一个隐约几乎听不清的话。
“不……要——”
宛如乌鸦的叫声,字间发音含糊不清。
这不是她的声音,但却是从她的口中喊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用身体持续猛撞大门,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门冲撞开。
昏暗的屋内混乱不堪,碎玻璃满地,水箱和鱼都消失了。
椅子、柜子,全部翻倒在地,整个样子像被土匪洗劫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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