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去了一趟周野家里看看他妈妈。
阿姨躺在床上看电视,周野在厨房里削土豆。
江垣敲了一下敞开的卧室的门,阿姨惊喜地喊了他一声:“江垣!过来坐呀!”
江垣没进去,在门沿上靠住了,“我站站就行。”
距离上次来探望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周母的状态明显比原来差了很多,脸色憔悴不说,身上的骨骼越显轮廓。除了小米粥,什么都吃不进去。
她伸手够了一下旁边的水,抿了一小口,“最近学习忙吧?好久没来了。”
“嗯。”
“周野也忙,总是大晚上不睡觉,不知道在捣腾什么。”
“他是科学家,搞科技,我是小市民,忙些家长里短的。”
周野的声音在厨房里悠悠地响起:“我听得见。”
江垣笑起来。
他问周母:“现在还吃药吗?”
“吃着呢。”
“为什么不去市医院看?”
她叹了一声,“看病开销太大了。”
“这药不也得花钱吗?”
“比做透析花得少点儿。”
她声音弱下去,似乎不太愿意提及伤心事。
江垣声音也缓了缓:“这是您的主意?”
“是啊,周野一开始死活不让,但是……”
但是……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边阳光下的轻尘卷起来一小片,黏上了电视机的显示屏。
一男一女在演小品,音量被调到了最小。
周母的神态虚弱到说话的力气都是勉强挤出来的。
江垣站直了,说:“阿姨,我小时候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母憔悴地笑了笑:“怎么说这种话?”
因为他害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说了。
江垣说:“虽然现在也不懂事,但是看开了很多事情,在某些方面就不会那么计较了。”
“好事,你能这样想,你爸也高兴。”
“我爸哪管那么多,他就会傻乐,平时不怎么来学校看我,不过每次他一给我打钱我就知道,他又想我了。”
周母笑:“是,还是你懂他。”
“对了阿姨,你们这家医院是怎么找的?”
“你是说……新城这家?”
“嗯。”
“我当时在网上搜我这病的治疗方法,就看到一些医院做的广告,点进去看到了这家,不过我不太会弄电脑,小野也不在身边,我没仔细研究。结果第二天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看过他们的网页,给我介绍他们这个医院,我跟小野的舅舅商量完了,就打算去那儿看看。那医院虽然看着不太大气,但是我去的那天他们态度特别好,他舅觉得挺好,就让那老医生给我看看试试。”
“还有那医生联系方式吗?”
江垣回去以后,加了周野妈妈给的医生的微信,对方秒回。
虽然周母声称是老医生,但是看资料和照片这人的实际年龄并不大,四五十岁的样子,朋友圈分享了一些保健养生的东西,江垣猜测可能是行医资历比较深厚,就打听了句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他说祖上三代都是做中医的,故意绕弯不肯提学校。
然后问江垣看什么病,可以给他预约一下。
江垣没回了。
他上网搜了一下这个新城医院,确实如周母所言,有很多页面广告。
点进去花里胡哨的小广告乱飘,看得人眼花缭乱。页面的排版也有点混乱,江垣大概翻了一下就关掉了。
已过零点,宿舍里面尤其安静。陆铮在学英语,卢秋迪在睡觉,高加宇在被窝里跟他新交的女朋友煲电话粥,江垣才想起来今天还没跟苏阿细打电话。他一边去旁边摸手机,一边滚动着鼠标。
新城医院这个关键词出现在一个论坛的帖子标题里面,和“控诉”、“骗子”、“大家不要上当”这样的字眼排列在一起,江垣心口一紧,把帖子点开了。
是南州当地的一个民生论坛,发帖人匿名,讲她在新城医院治疗不孕不育,在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吃了新城的医生配的药导致流产,并且医生说以后可能再也生不了孩子,得长期用他们医院从国外引进的一种先进疗法……
又看了几个跟帖,大家都很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在这家医院遭到迫害的事实。
其中有一个被提及最多的敏感词:莆田系。
“垣狗你在干嘛呢?”
大半夜这声音响起来把江垣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到高加宇从被窝里探出一颗脑袋。
高加宇坏笑着说:“哟,看片儿呐?”
江垣:“看你妈个头。”
“帮我接下我的数据线。”
“在哪?”
“桌上。”
江垣过去对着他凌乱的桌面噼里啪啦一阵乱翻,听得高加宇胆战心惊,他找到数据线给送过去,高加宇说了句“谢了啊”,江垣把他刚刚埋进被子的脑袋揪出来:“你爸妈是不是医生?”
高加宇莫名其妙地看着江垣今天丧了一天的这张脸:“是啊。”
“听过新城医院吗?”
“啊?我知道啊,那个不是莆田系吗?你去看病啦?”高加宇激动地提醒他,“千万别去啊,坑你钱的,治死过人。”
“治死过人?真的假的?”
“真的啊,严格来说,他们是做生意的,根本不是医生,那不是医院,就是个局,那群人是医疗行业半市场化的畸形产物,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心。”
“为什么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不知道?”
“一旦出现医疗事故,医院会第一时间通过关系封锁媒体报道,再和患者进行协商,能用钱的就用钱,基本也就能解决了。”
“政。府也不管吗?”
高加宇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地贴着江垣的耳朵说:“有人罩着。”
“什么人?”
“你、我、政。府都搞不动的人。”
“……”
江垣重新去搜了一下和这家医院相关的资料,半夜犯困,瞄到手机上苏阿细给他发来的消息,点开,一张图。
两只穿着衣服的小猫咪,一只猫穿着粉色的蕾丝裙,一只猫穿着蓝白色格子小套装。
苏阿细说:“小小江是哥哥,穿裤子。小小苏是妹妹,穿裙子。这下应该不会再搞错了吧,笨蛋!”
江垣看着这两只大饼脸,趴在桌上笑起来。
虽然高加宇那么说,但江垣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恶劣的行为没法被整顿。说白了,就是诈骗,比传销还要令人发指的诈骗行为。
有人说,莆田系一定要推倒。如果政。府做不到,那么民间至少从舆论上,要把它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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