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的大脑经过药物和暗示,接受了看不见的设定,就此承认了自己的所谓错误呢?你闭上眼睛,不一样看不见我吗?难道我也是不存在的?”
杜若予苦笑摇头,“不一样的,我所看见的幻觉,和现实里真实的人,并不一样。”
曹爷爷笑道:“这样说来,你一直分得清现实和幻觉?”
杜若予用手指节敲敲额头,“我有我的逻辑在,如果哪天打破了这个逻辑,我就不是简单的脑袋有病,而是彻底疯了。”
曹爷爷哈哈大笑,“你可比咱们院里那些脑子没病的人有趣多了。”
摘了会儿菜,曹爷爷突然又问:“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不和优秀的男人约会?约会可以陶冶身心。”
杜若予想起卫怀信,顺口回答,“因为我不会跳舞。”
曹爷爷惊讶地看着她,“跳舞?年轻人的约会不该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吗?为什么要跳舞?这么复古?我以为只有我们老年人才在广场约会然后一起跳舞。”
杜若予噗嗤笑出声,胡说八道,“因为对方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现代优秀的男人,不仅要精通琴棋书画,还要能歌善舞。”
“怎么听着像大家闺秀?”曹爷爷想了想,促狭地笑,“你别骗我,你说的是小卫吧?”
“我没骗你,他确实请我跳舞来着,我因为不会跳,拒绝了。”
曹爷爷见她不像胡诌,也认真起来,“别啊,不就是跳舞吗?干嘛拒绝人家呢?”
“可我不会跳啊。”
“学啊!”
“可我没有参加舞会的裙子啊。”
“买啊!”
“可我没钱啊。”
“……”曹爷爷霍地站起身,再不管杜若予,自己一阵风似的跑回厨房。
不到一分钟,他又挟持着沈奶奶,从厨房风一样地跑回来,“小妹!看我给你找来了谁!”
杜若予抬头便笑,“我当然知道,是沈奶奶。”
“从现在起,她不是你沈奶奶!”曹爷爷一本正经道,“你要喊她仙女教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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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奶奶是慈心养老院侨商创办人的亲妈,因为不肯离开故土,儿子没办法,便为她创办这家养老院,每年留下万贯家财。
别的本事没有,就花钱在行的沈奶奶听曹爷爷讲述事情经过后,也察觉到事态严峻,不由分说拉起杜若予,叫上门口抽烟的司机,让他带她们上市区最好的商场。
临出发前,曹爷爷又拽着华奶奶,一起挤进车。
于是乎,三老带着反抗无效的杜若予,直奔仙女的魔法世界。
沈奶奶先带杜若予去商场一楼逛高跟鞋,方根坡跟统统看不上,就要水晶鞋似的细高跟。她还专门往贵的门店钻,杜若予被她紧紧拉着手,背后还一左一右跟着曹爷爷和华奶奶,左右护法似的严防死守,生怕她逃跑。
试过一双双漂亮精致的鞋子,杜若予摇摇晃晃成了风中凌乱的草。
沈奶奶勉强挑中一双银面碎钻的,信用卡刷走五千五,还嫌不满意,“这要是在大城市,咱们能买更好的。”
华奶奶围着杜若予转一圈,“还有裙子呢?”
曹爷爷兴高采烈往商场楼上一指,“上楼!”
杜若予又被三老推推挤挤夹着上了电梯,直奔女装部。
曹爷爷很喜欢二楼的少女服饰,拉着楼梯口身穿粉红裙子的塑料模特不撒手,“多可爱啊!”
华奶奶敲他光头,“可爱什么?她是要和一个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的男人参加舞会,又不是大学女生逛街吃饭,放手,不放手把你丢这儿了!”
沈奶奶呵呵笑,随便他们两个吵嘴,自己则带着杜若予直接去三楼,往灯光净亮,装潢精雅的烧钱店铺去。
杜若予被两位导购请去换裙子,沈奶奶又开始盘算起发型和妆容了。
华奶奶凑到她身旁,老姐妹一阵商量,用超越年龄的眼光,给杜若予挑了件有设计感,既不过于前卫,也不至太保守的漂亮裙子。
杜若予看着全身镜里焕然一新的人物,恍恍惚惚捏了把脸,觉得从头到脚,只剩这张脸是自己的了。
她低头没找到衣服吊牌,出去后有心要问,沈奶奶却已经直接掏卡刷钱,动作之利落,比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还娴熟。
“……”杜若予把曹爷爷拉到一旁,紧张问,“这得多少钱?我怕把我卖了我都还不起。”
曹爷爷掐指一算,眼珠子不敢看杜若予。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沈奶奶说。
华奶奶点头,严肃附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曹爷爷摩拳擦掌,“这个就交给我吧,保证不辜负组织!”
杜若予看向他们,有些恍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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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养老院时,厨王争霸赛正好进入高-潮环节——吃评。
好在这回不用杜若予找借口,曹爷爷就以仙蒂瑞拉要减肥为由,把她从满桌“尸体”前带走了。
厨艺比拼结果不了了之,只要做得开心,吃得满足,似乎也没谁太在意成绩。
饭后,沈奶奶这边刚让院长在院子里拉起彩灯,那边,已经换上压箱底的一套燕尾服的曹爷爷,牵着杜若予的手,带她优雅滑入中心,要教她跳舞。
杜若予原先以为他说自己会跳舞,指的不是老年迪斯科,就是广场神曲,没想音乐一放,竟然是段维也纳华尔兹。
曹爷爷翩翩绅士地向杜若予行了个礼,低声给她讲了基本舞步,便带着她,开始缓慢练习。
他边教边说:“华尔兹刚开始流行时,欧洲教会嫌弃它粗俗邪恶,认为男女过于亲近的舞蹈不堪入目,也被原先喜爱其他宫廷舞的人视为眼中钉,可华尔兹还是以它的轻松自然、飘逸洒脱、简单好学吸引了广大舞者。”
“那时候的人们认为上半身不动才是美丽优雅的舞蹈,可人不仅灵魂向往自然,肢体也崇尚自由,自在的旋转摆动才能叫人身心舒畅,不要束缚自己,更不要压抑。”曹爷爷没杜若予个子高,带她旋转时还需悄悄踮起脚尖,可这并不让他显得滑稽。
他的光头上还闪烁着院里缤纷的彩光,他不再吊儿郎当,“我年轻时候也想邀请心爱的姑娘陪我跳一段舞,可那姑娘拒绝了我,我以为她是看不上我,后来才知道,她当时只是不敢。”
“不敢踏出那一步,不敢牵我伸出去的手,哪怕心里一万个愿意,也不敢,就因为顾虑重重。”
杜若予问:“那你后来有再找她吗?”
曹爷爷笑了笑,“我说‘后来’,听起来像是一瞬间,事实上却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久到她已经去世,而我也结婚生子了。”
杜若予怅然。
“小妹,不要总想着你的病,豁达点,开心点,勇敢点,要知道,男人向你伸出手的时候,也是他们鼓起一切勇气,并准备好为你遮风挡雨的时候。”曹爷爷布满褶皱的垮塌圆脸,还有那五颜六色的光秃脑袋,在此刻全像时光逆转,就连身量都长高许多,像回到他年少青春,最勇而无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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