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苦笑,“这条路未必比较好走。”
“而且这条路上没有我。”卫怀瑾郁闷地说。
“……是啊,没有你。”杜若予重新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有些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卫怀瑾也侧躺下,手脚收着,像只小猫蜷缩在杜若予臂弯下,“杜杜,其实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我在,哥哥在,你害怕的事一件也没发生,如果能维持好这样的平衡,我们三个人是不是就可以过一辈子了?”
杜若予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可是,病魔不会停留在原处。”
“……也是。”卫怀瑾顶起脑袋,蹭着她的掌心,喃喃道,“那好吧……其实我是同意你去看医生的……我又不小气,我很大方的。”
她揪住杜若予睡衣一角,细声细气道:“……我不愿意你变成下一个刘勇,所以,去看病的话,还是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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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卫怀瑾也同意让杜若予去治疗了,可她这两天还是蔫蔫的,对裙子美妆等一切小可爱都提不起兴趣,整日萎靡地蹲在卫饱饱身边,发呆。
杜若予心里难受,想哄她开心,但效果都不大。
等到周一,与李嘟嘟约好的门诊时间到了,卫怀信早早来接杜若予去省神经精神病防治院。
临出门时,杜若予回头看了眼讷讷站在客厅中央的卫怀瑾。
卫怀瑾一手拽着衣角,一手局促不安地冲她挥手,“……再见,杜杜。”
她说话时眼眶微红,好像这一声便是永别。
杜若予很想回去抱抱她。
可她没有动。
“你在家等我,我下午就回来。”杜若予边说边戴上眼镜,她已经习惯和卫怀信一起出门便不带长柄伞当拐杖,可这一回,不知怎的,她又顺手捞过了伞,紧紧握在手里。
卫怀信在车里翻完早间新闻,听见铁门声响,忙下车迎向杜若予,帮她开车门。
他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即便杜若予戴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他也察觉出对方心情不佳,甚至没睡好。
重上车后,他问:“怎么了,是担心回医院后的事吗?”
“我不担心。”杜若予靠在位置上,透过车窗,望向自己居住的五楼阳台——她戴着眼镜,什么也看不见,因此她不知道,卫怀瑾此刻是不是就躲在窗后,忧心忡忡望向自己。
沉默片刻后,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担心。”
卫怀信看看她的眼镜,再看看她的伞。
他对她总有无限耐心,便拍拍她的肩,驱车往市区医院去。
这是他们俩第三次一起来这家医院,第一次时卫怀信连门都没进,却被杜若予要求做她的监护人,并且提出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要求;第二次他们一起过来看董阳;如今第三次,他们终于站到李嘟嘟的门诊室内,拥有一起改变未来的决心和能力。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总有些事情在悄然改变。
李嘟嘟看见杜若予时,开开心心请她坐下,反倒是杜若予有些羞赧,坐下时十根手指绞着墨镜腿,扭捏得像个初次相亲的大姑娘。
不对,她本来就是大姑娘。
李嘟嘟笑逐颜开地和她说了会儿天气饮食,才示意卫怀信去门外等待。
等卫怀信一离开,李嘟嘟身体往后一靠,压得椅子发出嘎吱脆响,她板起脸,严肃道:“现在,咱们来聊聊你的那些新‘朋友’。”
杜若予叹气,也有些惶恐,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从哪聊起?”
“从你出院,停药后,开始出现第一个幻觉开始。”
“……那是一只壁虎,死在我的房间里。”杜若予闷闷回忆,“我一开始没认出来那是假的,毕竟在我停药前,我已经有三年时间没再复发过,直到有天我看见它趴在电脑屏幕上,不管我怎么赶它,它都不走,我才意识到,我看见的尸体,又复活了。它是假的。”
“那你怎么应对它?”
“我和它朝夕相处了一个星期,后来它就消失了,我不知道它怎么消失的。”
“从那以后,你就戴上了你的特殊眼镜,把自己当成一个瞎子?”
“嗯。我知道这是掩耳盗铃,可你说过,心理暗示也是种自我疗愈的方法,我想只要不创造机会,我多多少少也能正常点。”
她的正常是只给予自己的,在外人眼中,她的遮掩行径反而更透着古怪。
李嘟嘟露出灿烂的笑脸,“你心态倒是很好,也对,你一直都是我们这儿心态最好的患者,冷静、配合,充满感情。”
这样的笑容给了杜若予安慰。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叙说自己从未对人谈起的隐私,那些只活在她眼里的幽灵,那些被当成鬼的谣言。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精神科医生或许才是全世界最了解她的人。
这个人熟悉她的大脑,明白她的过往,清楚她的成长环境,她们的交流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她们不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或许她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咦?
她为什么要说“才是”?
——杜杜。
——我要做你的好朋友!
卫怀瑾悦耳的宣言突然蹦进大脑。
杜若予一怔。
对面的李嘟嘟微微挑了下眉毛。
杜若予的讲述本来已趋近平静,纠结的手也几乎放开。
李嘟嘟满意地发现她的坐姿逐渐放松——直到她说起去年冬天见到的年轻女尸。
李嘟嘟注意到,杜若予的手突然抓向牛仔裤的裤缝,下意识抠着上头的缝线。
她又开始不安了。
卫怀瑾。
李嘟嘟在笔记本上“卫怀瑾”三个字下,悄悄划上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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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聊了许久,杜若予走出门诊室时,就见卫怀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后脑勺靠着墙,正仰头闭目养神。
听见她出来,卫怀信睁开眼,未语先笑,“聊完了?”
杜若予也笑,她手里捏着本崭新的病历本,“去楼下取药,过几天再回来复诊。”她顿了下,“她让你进去,一个人。”
卫怀信立即站起身,正正衣襟,往门诊室内走。
“李医生。”
上次吃饭时,他喊她李小姐,如今在医院,他便唤她李医生。
李嘟嘟对这样的亲疏有别显然很满意,开门见山笑道:“对杜杜的病,你了解多少?”
卫怀信正色说:“我查阅过相关资料,但不专业。”
“如果人人看点资料就能专业,还要我们这些临床医生做什么?”李嘟嘟笑过之后,从身旁架子上取下一本小册子,“这是精神分裂患者家属应该知道的常识,但我猜你差不多都清楚,还有些相关陪护原则,嗯,以你的性格应该也事先调查过,算了……”她把小册子丢到一旁,抹着精致珊瑚红唇膏的嘴角抿了抿,正经道,“我对你只有一个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要求,确保杜杜把每天的药吃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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