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些时,杜衡余也回来了,他把大圆餐桌挪到客厅正中,一家人闹哄哄围了一圈。年夜饭全是王青葵亲手张罗的,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喜不自胜,一个劲给家人夹拿手好菜,自己都顾不上吃几口饭。
作为一个幽灵,卫怀瑾是没有一席之地的,她便硬挤在杜若予身后,对每道菜都要评价一二,却因为吃不进嘴里,又急又恼。
饭后,杜若予先往王青葵手里塞了份红包,又去给三个小朋友发压岁钱。
卫怀瑾是见过她在公寓里往红包里装钱的,几乎把她一年到头省吃俭用的钱全塞进去了,她当时还咋舌,质问平时那么抠门的杜若予这会儿怎么这么大方。
杜若予没认真回答这问题,卫怀瑾问得多了,她便漫不经心回答。
“反正我用不着。”
“……那我也要红包。”
结果除夕夜,杜若予真给了卫怀瑾一个红包,里头装满五十万花花绿绿的纸钞,抬头清一色“天地通用银行”印刷。
差点没把卫怀瑾死死气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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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年一年的,王青葵的身体大不如前,十点多便早早爬进隔间睡觉,剩下三个小的还闹腾,也被杜衡余夫妇一个接一个抓去洗澡,然后全塞回自己卧室,把儿童房留给姑姑杜若予。
杜若予站在窗前,往黑沉沉的夜空看,心中默默倒计时。
各家各户的时钟大概都没校对,在零点前,已经远远近近腾起了五彩烟火。
轰炸声不绝于耳,本来还在儿童房里走走摸摸的卫怀瑾立即冲到杜若予身边,捂着耳朵笑嘻嘻喊:“杜杜,新年快乐!”
杜若予像没听见,只嘴角含了笑。
不甘被冷落的卫怀瑾晃她胳膊,“杜杜,你在想什么?”
杜若予脸上笑意更甚,“纽约的时间比咱们这晚十二小时。”
卫怀瑾恍然大悟,“你在想我哥哥啊?”
杜若予转身,手指头重重弹在卫怀瑾的脑门上,“我没有想他。”
卫怀瑾改捂脑门,嘁了一声。
“我这叫触景伤情。”杜若予转转眼珠子,忍俊不禁,“上回看到漫天焰火时,他也和我说了句新年快乐。”
“这叫什么触景伤情,这明明是睹物思人。”卫怀瑾哼哼两声,像个迂腐老学究,摇头晃脑地感慨,“女人啊,最口是心非!”
口袋里手机提示音响,杜若予拿出手机一瞥,讶异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
是卫怀信的微信。
【卫怀信:杜小姐,新年快乐!】
卫怀瑾探头只看一眼,立即手舞足蹈,“快回啊快回啊!”
杜若予盯着屏幕上短短一行字,犹豫半晌,到底没有回复。
“干嘛啊?”卫怀瑾很不解,“你哪怕回句新年快乐也好啊!”
“不能回。”
“为什么?”
“我怕我回的是新年快乐,念出来却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做翻译,又不是搞密码。”卫怀瑾掰着手指头,来来回回嘟哝新年快乐,念了十多遍后,突然嘿嘿奸笑起来,“我知道了,隔着千山万水,分道扬镳,还有十二个时差的‘新年快乐’,不就是‘我很想你’的意思嘛!”
~~~~~~作者有话说~~~~~~大西洋岸边的卫怀信掐着秒针计算国内零点整发送祝福后,便捧着手机,心心念念等待回复。
等啊等啊等啊。
一分钟后,“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哪怕回个新年快乐也好啊!!!”
两分钟后,“我才走了多久就不理我!!!”
三分钟后,“哼!”
四分钟后,“……”
五分钟后,“/(ㄒoㄒ)/”
她们中的少数派 第二章 人的烦恼
杜若予出生在热闹喧嚣的正月里,却从生下来就不是活泼开朗的性格。
大年初五她便离开杜家的蜗居,回到自己位于南城大学城的破落小公寓,然后等到2月16号生日这天,她又早早被杜衡余接回家,吃上一顿丰盛的合家晚餐,在三个小朋友稚嫩的童音童调里许下心愿,吹灭蜡烛,过完她28岁的生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期间方未艾打来电话,“杜杜,生日快乐!新的一岁,我代表单身狗家族继续欢迎你,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杜若予呵呵翻白眼,“你这昏君不是正在选妃吗?怎么,三十六宫七十二院就没看上你的?”
“唉别提了!我倒有位特别中意的,可人家听说我是个刑警,就不愿意了。”
“为什么?”
“怕老公没死守活寡,老公死了真守寡呗!”方未艾过年长一岁,絮叨的本事也是水涨船高,“那小美女也挺实在,从丧偶式婚姻谈到丧偶式育儿,最后一拍案,就给我判了个斩立决,连我申诉的权利都直接剥夺。我妈一伤心,就把我的照片贴遍南城相亲角,跟通缉犯似的,真丢人。”
“……呃。”杜若予无言以对。
他们的对话被王青葵听见,他眼巴巴等到杜若予挂断电话,强装不在乎,眼底却无比期待地问:“谁啊?男孩子?”
“郑叔叔的徒弟啊,你忘记了?”
王青葵仔细想想,渐渐想起方未艾的前世今生,哦哦着点头。
“别打他的主意。”杜若予警告,“也别打我的主意。”
她可不想成为二号通缉犯。
王青葵揣着手,笑出满脸褶子。
临睡前,杜若予去洗漱,王青葵一路蹑脚跟去卫生间门口,犹豫着问:“女儿,你明早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正在挤牙膏的杜若予不假思索答应,“好。”
等到牙刷一半,她才记起要问清楚去哪儿,免得中途被拐去相看某位陌生适婚男青年,那她真得和方未艾红尘作伴了。
可那会儿王青葵已经悄悄溜回自己的小隔间,再没露面。
杜若予忧心忡忡地爬到散发着儿童奶霜味的小人床上,两条超出范围的长腿架在床尾的小凳子上。
她睁着眼,面无表情地开始失眠。
床是上下铺,上铺的卫怀瑾抓着栏杆倒挂下半个脑袋,黑发如瀑,实实在在是个恐怖片里的女鬼,她愁眉苦脸地问杜若予,“杜杜,你为什么不睡觉?”
“睡不着。”
“既然如此,你上来坐着,我下去躺着,反正我睡得着。”
“不去。”杜若予抬起腿,用脚顶起上铺的床板,“矮子才睡上铺。”
卫怀瑾被她顶得头发乱晃,像丛墨色水草,在空气里摇曳来去,“杜杜,你会像方未艾那样去相亲吗?”
“不会。”杜若予说,“我不会结婚。”
“可大部分人都要结婚生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你会变成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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