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怀瑾从人类心理学上做出解释,“她可能需要褒奖,需要认可,你多鼓励就好。”
杜若予头几天还能挣扎着起床去给母鸡下蛋拍掌叫好,然后把蛋供奉进厨台,一心指望贵妇鸡妈妈能心理健康高抬贵手。
事实证明,她过于天真了。
贵妇鸡该嚎叫嚎叫,该下蛋下蛋,压根没理过她。
一不做二不休,杜若予索性买了对耳塞,至此也能勉强恢复回她的生物钟。
好些天没捡蛋,这日,她终于想起那些蛋的下场,就问卫怀瑾,“蛋呢?”
她本来以为卫怀瑾这嘴馋的指不定已经把那些蛋煎炸煮炒了,谁料卫怀瑾神秘兮兮一笑,拉着她跑去看衣柜最底层。
杜若予这一看,差点又昏过去。
卫怀瑾把她捡来的蛋全装进个小棉布窝窝,里头还垫着杜若予一件羊毛衫,羊毛衫下还有一块电热脚垫。
杜若予惊讶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孵小鸡啊!”卫怀瑾十万个理所当然,天真无邪的脸上还透着兴奋的光彩,“电视里科学孵小鸡不就是这样的吗?给它们足够的温度,让它们自然孵化。我是不是很聪明?”
她抱着杜若予一边胳膊,晃荡来晃荡去,积极地求取赞美和夸耀。
杜若予垂头扶额,“……你这智商到底是怎么考进南大成为我直系师妹的?”
卫怀瑾则呆若木鸡,“啊?”
杜若予摁住她的肩,用慈母关爱弱智儿的神情与她对话,“没有受精的蛋,你孵到天荒地老,也还是个蛋。”
卫怀瑾似未消化这理论,又愣愣啊了一声。
杜若予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智商平平,加上又是死过一遭的,便怜悯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自去做事了。
除去这莫名其妙到来的贵妇鸡,杜若予生活中最大的期盼事至少多上一桩——卫怀信每天中午都会来消息,关切询问他头生子卫饱饱的生长状况。
杜若予便每天换着角度给他拍卫饱饱的照片。
不过是一株先天不良的幼树,再怎么调角度修图换滤镜都玩不出一朵花来,可卫怀信就是乐此不疲,一有闲暇就和杜若予讨论养花种草的理论知识。
卫怀瑾在终于弄明白鸡蛋受精和不受精的区别后,秉持着兄妹智商共沉沦的精神,讥笑卫怀信要养活一株有病的弱苗,其心智行为并不比她孵小鸡高明多少。
杜若予听后居然深以为然,觉得这俩兄妹不愧有血缘关系,在某些方面一样幼稚且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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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一天,杜衡余又来接杜若予回业县老家,准备第二天去墓园扫墓。
哥哥见到妹妹,第一句话便问:“你最近没睡好吗?眼圈都黑了。”
“呃……”杜若予不好当着后排卫怀瑾和贵妇母鸡的面数落这二位狼狈为奸的罪状,支吾两句,聊起王青葵的生活,“爸在家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做饭忙家务带孩子,几个叔叔找他玩,他都没时间。别人老来享清福,哪像他,老来还要累得像陀螺,还是我没本事……”杜衡余苦笑,“如果我有老爸年轻时候一半能干,咱家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杜若予想起王青葵隐秘的烦恼,也很为难。
出租车刚驶进老社区,杜若予就隐约听见阵阵哀乐,等到车停在他们那栋楼下,靠墙立着的花圈和震耳欲聋的哀乐彻底震慑住杜若予。
她把脑袋从窗口缩回来,不安地问:“有人去世了?”
杜衡余探头看了眼,唏嘘道:“是林奶奶,昨天就说不好了,估计今早走的。”
杜若予一听是她,有些怅然,“是她啊,她也不容易。”
这位林奶奶全名林孝珍,享年71岁,杜家搬来此地后,便与林家做了十多年的上下楼邻居。林孝珍奶奶生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病史六年,中后期起生活便完全不能自理。
杜若予记得,在林奶奶患病前,她每天午后都会步行去接孙子放学,后来孙子渐长不让她接送,她就回回站在社区大门口,远远张望孩子们放学归来的身影。
“我们这一带,就林奶奶最和气,咱们小时候刚搬来,她也最照顾我们,好吃好玩的,一定分咱们一份。”杜衡余边感慨边把车停靠路边,“等回家后,咱们也去送送她吧。”
杜若予面上没有半分犹豫,“好。”
后排的卫怀瑾却抱着贵妇鸡凑过来,耳语道:“我没听错吧,你要去吊唁死者?你看见只死鸡都怂成那样,还敢去瞧死人?”
贵妇鸡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屑,“咕!”
杜若予趁杜衡余没注意,一掌将卫怀瑾拍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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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嫂子为避讳,带三个孩子暂时回趟娘家,只王青葵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嗑瓜子。
天热,杜衡余去厨房猛灌了一杯水,才问他爸,“林奶奶的份子,咱们凑多少?我和若予等会儿过去一趟,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王青葵听到这话,丢下瓜子,故意念叨着他厨房里的汤,顺手将杜衡余拽进厨房。
卫怀瑾是个鬼灵精,立即跟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厨房的小门轻轻合上,王青葵压低声道:“你去可以,你妹妹就不要过去了。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况且一个没出嫁的女孩,能不去就不去,死的又不是我。”
“呸呸!你个老头子瞎说什么?”杜衡余拍拍脑门,自责道,“我这猪脑子,其实刚刚若予在楼下就有些紧张,我还缺心眼招呼她一起去送林奶奶。若予也是,我错了,她也跟着我一起错,都不知道纠正我。”
“你还不知道她?最怕给家里添麻烦。”王青葵想起楼上的丧事,感慨道,“老太太这几年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脾气也坏,动不动就摔东西打骂人。前三年还是儿子媳妇照顾,后来开始找保姆,没有一个受得了,做一阵就赶紧跑,最近这位算是最长久的,做了足足五个月呢!”
他沉下声,凑近长子,“说实话,老太太去了,她家孩子其实都松了口气,没见多伤心,我不让你妹妹去,也是怕你妹妹听见些不该听的,心里难过。她啊,敏感着呢!”
杜衡余恍然大悟,“对对!别让她听见难受!那你在家看好妹妹,我去楼上看看就下来。”
王青葵捏着手指想比划ok手势,却笨拙地捏出了个孔雀头。
杜衡余撇撇嘴,给他爹把手势掰圆了,才拉开厨房的门,和杜若予招呼一声,迅速溜出大门。
他一走,王青葵坐回到沙发上,将电视频道换到歌舞升平的晚会重播,他还往杜若予手里塞了把瓜子,父女俩边聊天边嗑瓜子,从嫂子娘家的油菜花田聊到三个孩子的小考成绩,又聊到杜衡余公司里刚离婚的同事,拉拉杂杂什么都侃,却都默契地不提楼上丧事和林孝珍老太太患病的事。
好像生活只要被这些琐事填充,就不会再有他们忌讳的病痛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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