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严关在她身后喊。
高星权当没有听见。
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声音,心中一喜,醒了?然而很快她就明白,自己想多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我妈怎么能跟一个叫花子住一个病房!”
护士劝:“大家都是治病的,都一样,您……”
“一样?你闻闻她那味,身上都有虱子吧,一股泔水味。”
医生:“没有空床了,你爱住不住!”
“你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
医生:“小张,告诉她我们投诉电话,安排下一个病人住进来。”
护士:“我这就去……”
“等等,要出去,也是这个叫花子出去,我妈……”
高星听够了,推开病房门,穿过那几个人,径直走到里面的病床旁。打水,用毛巾给妈妈擦脸。
护士:“最后一次问你们,如果不住的话,我就安排其他病人进来了。”
闹事的女人,朝高星的方向用鼻子哼了声,跺着脚大力的收拾东西不再说话。
刚刚说话不留情面的医生,也终于放缓声音问隔壁床病人,“阿婆,等会我们去拍个片子,你年纪大了摔跤很容易骨折的。”
高星用手指将她的头发梳到耳后,才几个月没见,怎么就多了这么多皱纹?头发都白了大半。
她去卫生间接水,双手无力的撑在大理石的池子上,盯着满是肥皂水渍的镜子,恍惚间,突然看到阳阳坐在妈妈腿上,帮她拔白头发,“1.2.3.4妈妈我帮你拔了4根,一根两块钱”,他又掰着手指头算,“一共八块钱!给钱!”
“我们阳阳真棒。”
“那是在算钱,你让他算下数学题……”
“砰——”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高星回过神来,镜子里,只有刚刚闹事女人嫌弃的脸,“好了就出去,我要上厕所!”
“臭死了,什么人都来医院,真糟心。”
高星赶紧关了水龙头,端起大半盆水出去。
她要帮妈妈把油腻的头发剪了。
过了会医生过来换药,揭开纱布的那一刹那,触目惊心,红色的血肉模糊着黄色的药,高星终于知道房间地上的血痕从哪里来的。
这是高星第一次正视母亲截肢的腿,膝盖以下全没有,只有那两条肉柱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伤口上更是沟壑纵横,红白交替。
医生一边用大块的碘伏纱布,在伤口上消毒,一边问她,“你妈这腿什么时候截的?”
“十月初。”
“伤口没养好,感染了一次又一次。这次一定不能再发炎了,你家里其他人呢?”
高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只手撑着床头柜,盯着伤口摇头,“我爸有事很忙,弟弟还小,咳咳。”
她怎么觉得嗓子干涩,每说一句话都疼。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等会去护士站拿个体温计量一下,你要是生病了就没人照顾你妈了。”
高星点头。
“好了”,医生将纱布重新包裹好,用胶布缠了圈,便收拾着东西离开。
高星道了谢后,看了看点滴瓶,还有半瓶,她蹲在地上刚要把垃圾袋扎起来,就听到床上的动静。
“咳咳——”
高星头脑终于清醒一点,她站起来扑到床边,“妈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她看清高星,皱眉环视了一下病房,“我怎么会在医院?”
高星想要握住她的手,手到床边又止住,她揪着床单说,“妈你生病了,我们……”
“别喊我妈!”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她突然歇斯底里的暴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坏人,也有许多好人。
我希望已经能够做给人温暖的好人。
有的人做坏事,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坏事就是坏事,因为已经对别人造成伤害。
世界上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做到不后悔就好。
☆、黑老鼠
星17
高星坐在病房走廊长椅上,她双手交叉握紧,放在腿上。
手心沾满了垃圾桶里的碘伏,血污,还有伤口上剪下来腐肉。刚刚,她被她妈拼了命推倒,撞翻垃圾桶。
真的是拼了命了,她不顾自己的伤口,用那半截腿踢她,用扎了针的手抓。她是有多恨自己?才会这么疯狂,这段时间,她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这时一个圆圆脸的护士拿了条热毛巾过来,“你脸上有血,擦一下吧。”
高星没有力气,只好微微摇头,“我没事。”
圆圆脸的护士坐到她旁边,一边帮她擦脸一边问,“疼不疼?”
高星再次摇摇头,“谢谢你,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开了镇静药,我刚给她重新把水挂上,已经睡着了。”
“谢谢。”
“没事,这都是我们的工作……”
“护士23床没水了!”
“来了来了”,她赶紧将毛巾塞进高星手里,“我去忙了啊。”
高星看着她一边往护士站跑,一边扶着头上的护士帽,觉得心里的难受少了许多。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周爱霞还是不愿意见她。高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医院耗着,自己过几天就要走,不管她认不认自己,很多事,都刻不容缓需要解决。
她在医院附近找租房中介,要找套一楼的房子,去家政公司打听钟点工跟住家保姆。
然后回章村。
她再次推开家门,开始收拾。衣服被子归类放在堂前,碗碟收进厨房。垃圾全部装进蛇皮袋里,发霉的包子,倒在地上的腌菜坛子,老鼠啃过的饼干……
高星蹲着,用力擦白色的瓷砖上一道又一道暗红干涸的血迹,可是时间太久,她只能用指甲一点点抠。后来发现用水泡一下,血痂会自己剥离地板。于是她又烧了开水,倒在地上。
“吱吱吱——”
突然一只硕大的黑鼠从床底蹿出,直奔高星而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老鼠一头撞到她的腿上,翻了个跟头又溜了出去。
高星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去烧开水,泡衣服床单被套,再拎到河边去洗。河面结了冰,岸边洗衣服的地方,却被人凿出一个又一个洞。
高星咬牙用力,一节一节的挤着床单上的水。身后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章民他家烧锅的十月份腿就没了。”
“那怎么没的?”
“还能怎么的,可不是被车轧的,你不知道当时多惨,那血肉模糊的,他们家那两孩子都……”
“大爷,你知道什么车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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