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佑一走神儿,手里的KT板歪了,打钉器直接打空,“呀!”
工人从他肩头的长条腰挎包里抽出一把尖头钳子,把打进胶合板里的钉子□□,扔到地上,钳子又还给左佑,跟他说:“小伙子,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完事,关键你走了,图纸,我们看不好,喷颗粒漆了,你就可以先撤。”
左佑确实困了,他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又抬头看看天,云遮月,黯淡无光的夜晚。
但是此时,整个会展中心乱哄哄的一片,这一整天从来没停过。尘土味儿,喷漆味儿,汽车尾气,混合在一起,左佑感觉自己还没谈恋爱,就离傻近了一步。
“手!”工人惊呼,但是晚了。
左佑没感觉疼,抽出捏在板子一角的食指看了看,穿破了边缘,出血了,冰凉的手指尖,让疼痛感都减少了。
他把手指尖迅速聚集成豆大的血点甩在地上,对工人笑笑说:“没事师傅,我这刚钉了一根手指,我哥们一上午让胶合板刺了好几回,我看您也没少受伤。”
工人笑呵呵的看不出疲倦:“这是我的营生,指着这个糊口养家,伤不伤的算个啥。”他看了眼左佑的脸说:“跟我家二小子,一般大,刚上班吧?”
左佑跟工人聊着天,浓浓的困意渐渐散去。但是手指尖开始肿胀,发热,可能是因为手指本来就脏,钉子也不干净,应该是发炎了。
正当他坐在三角梯子上,盯着有点红肿的手指尖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问:“手怎么了?”
左佑回头就看见夏嵬拎着电脑包,站在半个小时前安装好的LED显示屏下面,项目简介和彩图闪过,在夏嵬身上落下彩色光斑。他又一次感觉这个人是从天而降,身体轮廓边缘勾勒出柔柔暖光,像一个发光发热体,引着他不得不注意。
他坐在梯子上没动,看着夏嵬走近后,把手指递过去给夏嵬看了一眼又收回说:“打钉器打的。”
夏嵬把他收回一半儿的手拽了回来,翻转着仔细看了看说:“还要多久收工?”握在他手里的几根手指冰凉,海边的夜晚潮湿阴冷,凌晨的气温不足七八度。
左佑盯着夏嵬的脸看了两秒,感觉更困了,夏嵬说话声音很低很轻,语气也不是平时的语气,暖烘烘的让他更想睡觉。他看了看工人已经要准备给胶合板喷漆,他说:“他们喷颗粒漆,我就可以走。”
夏嵬点头,又问他:“这几天谁跟你换班?”
两米高的梯子上左佑弯腰坐着,一脸疲累不堪的样子,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平时干净的脸蛋上青胡茬冒了出来,眼角眼尾都带着困极了的红。他刚才拉过来手只是扫了一眼,手掌手心都有轻微划伤。
刚才左佑听见他的声音转回身看他的那一刻,他就心疼了。
但也是头一次,他感觉左佑是一个男人了,而不是个男孩儿或者小孩儿。
左佑确实累的连客气都忘了,平时见面还叫声‘领导’,还用个‘您’,这会儿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他说:“周孟我们俩换班,明天中午结束搭展,下午空场。”
夏嵬看着他问:“饿不饿?”
左佑点头,点完又摇了摇头。他坐在梯子顶端,夏嵬站在梯子下面,两人都看着搭展的工人沉默。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左佑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夏嵬挺适应左佑这么说话,把客套话掐头去尾,剩下的他听着很舒服,他仰头看着冒了青茬的下巴说:“不放心,过来看看。”
左佑低头对上夏嵬一双带着笑的眼睛,又亮又暖,他很想伸手指戳戳那两个眼球,是不是真的,怎么那么好看?
夏嵬先转开了视线,看着工人带上厚厚的口罩开始喷漆,他说:“下来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左佑伸脚踩着横撑往下走,可能是太困也可能是夜视受限,他两脚踩着横撑虚晃了两下,刚站稳,夏嵬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仰头看他,看见他不动了,握着他的手往下拽了拽。
左佑感觉从来没这么飘过,本来脚虚晃就不是事儿,结果让夏嵬这么一牵手,他彻底晃的快晕乎了。
一只脚快着地的时候,他腰后被夏嵬拎着电脑包的胳膊揽了一下,吓的他顿时抽出手蹦了下去。
夏嵬在他蹦到地上的时候已经转身往外走了,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自然。
难道不自然的只有他吗?
第34章 因你的回眸
夏嵬开着车找了两条街,才在工行对面找到一家24小时药店,左佑下车自己去窗口买药,药店门已经锁了,只在窗户上留了一个A4纸那么大小的小窗口,他把手指伸进去给药店售货员看了看,售货员给他拿了一瓶碘伏消毒水,一瓶云南白药粉末,一卷纱布。
左佑上车后,跟夏嵬说:“直接回宿舍吧。”
夏嵬点头,直接把车开到小区正门。
回了宿舍,左佑不管不顾,一路走一路脱,最后身上只剩了条四角裤,困的他一直皱着张脸硬撑着,他抱着一堆脏了吧唧的衣服一股脑的塞进洗衣机,转身进了卫生间。
夏嵬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两点,看左佑的样子是累的太狠了,话都懒得说一句,他也没再告诉他伤口不能沾水。
他走到洗衣机前,蹲下,把左佑的衣服又都掏了出来,衣兜裤兜全都翻了一遍,什么硬币,吃饭的□□,房展会搭展设计图,充电线等等,翻出了一小堆东西放在地上。
他把捧着翻出来东西放到洗衣机上,然后把滚筒里的衣服洗上。
厨房的冰箱里除了方便面和几罐啤酒,就连一颗鸡蛋都没有。夏嵬端了杯热水,他在阳台和厨房,辗转不过十分钟,左佑已经洗过澡,盖着被子在床上睡着了。
夏嵬把水放到床头,转头看见左佑枕头上湿了大片,他去拿了条自己的干毛巾,回来后一手掌着左佑的后脑勺想把毛巾垫在下面,但是手刚碰到湿头发,左佑眼睛睁开了,茫然又迷离的对着双眼的焦距。
左佑发现正低头看自己的人是夏嵬,呼了口气又闭上眼睛,抬手划来了两下把毛巾扯了过来,开始在自己头上乱擦一通,他说:“我自己来,想睡觉,……困死了。”
夏嵬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话,大多都是自己对自己说的,抓着毛巾的手擦着擦着就停了,最后毛巾遮住了整个头和脸。
他蹲在左佑床前,食指中指夹着毛巾边缘挑开,毛巾底下的脸总算舒展开了,嘴唇被枕头挤得半张着,呼出的气息在毛巾的遮挡下都从挑开的出口处洒在夏嵬鼻息间,清凉的薄荷味。睫毛的末端与毛巾的绒毛混在一起,朦朦胧胧,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夏嵬伸手指,钻进毛巾里碰了碰睫毛,看着他轻颤,像是刷在自己心尖上一样,手指下移他戳了戳左佑的脸颊说:“手要消毒,包扎。”
他以为左佑睡实了,结果他说完等了几秒,左佑竟然轻轻“嗯”了一声。
夏嵬定了定怦怦跳的心脏,把罩着他整个脑袋的毛巾掀开,拿来药开始给左佑的手消毒,上药粉,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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