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毕禾道,“刚交了房租呢。”
“我直觉就是这样。最近找你的人一波又一波,蕊姐也走了,所以我觉得你也快了。”网管语气突然有些失落起来,“迟早都要走的,不然你要在这里当一辈子混混吗?”
“那你呢?”毕禾突然问,“一直在这里当网管?”
网管笑道:“嘿,当然啊。我又不是你,我又找不到什么出路。”
不等毕禾说话,他又道:“能有更好的出路的话,当然是能出去就出去啊,谁愿意真的窝在这里穷一辈子啊。”
毕禾突然愣了愣,看着马路边掀起的点点尘土,不知想到了什么。
正发着呆,猛地被网管拍了一下,差点载进马路里:“你手机响了。”
毕禾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薛峤的名字。
他突然在一瞬间有了一丝穿越的感觉。
回过神来接起电话,还不等那边薛峤说话,他便抢先道:“怎么了?你在休息?”
那边薛峤笑了两声,又说了什么话。
毕禾猛地站了起来,吓了旁边网管一跳。
“怎么了?”网管疑惑地问,但毕禾没有回答他,而是左右看了两眼,突然转身朝路口跑去。
“喂!禾子!”
毕禾却只是一边跑一边敷衍地朝他挥挥手,飞快地过了马路,跑得不见人影了。
“……我就说吧。”网管揉揉鼻子,朝反方向晃回家补觉去了。
毕禾飞快地跑着,电话还没有挂断,一只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
手机那边是薛峤的声音:“别跑,慢点走,我就在原地。”
毕禾跑过了路口,茫然地看了一圈,喘着气问:“……你在哪儿?”
“往你的右边看。”
毕禾猛地转头,就见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人侧身出现在巷子口,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对他晃了晃。
这么冷的天气,他穿一件黑色大衣,长身玉立,和周遭破旧的楼房、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生满锈迹的旧公交站牌,每一处都格格不入。
可他站在这里,看在毕禾眼里却比任何杂质的时尚大片都好看。
毕禾眼睛有些红,一步不停地跑到他面前,两人都还来不及说话,他一把将薛峤推进无人的巷子里,不让已经有些迟疑回头的路人再看见他。
“……你怎么在这儿?”毕禾一边喘气一边问。
薛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拍拍他的背,等他平顺了呼吸才摘下口罩,笑吟吟地看着他。
“傻笑什么?”毕禾皱眉看他一眼。
薛峤张开双臂,对他道:“别问了,不先抱抱?”
毕禾眨了眨眼睛,也不犹豫,一头扎进他怀里。
空气里立刻全部都是熟悉的、属于薛峤的气息。
“想死我了。”耳边是薛峤轻轻的喟叹。
毕禾抬起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薛峤道:“宋小姐给我打的电话。”
毕禾又是一愣。
薛峤这才收起脸上笑来,低低叹息一声,轻轻揉了揉他的脸,像是替他拂去冷风吹来的寒意:“累吗?怎么不告诉我?”
毕禾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腕,脸颊贴着手心像小猫一样蹭了蹭。
“外面冷。”薛峤柔声问他,“回家好不好?”
毕禾点点头,猛地像树袋熊一样往他身上爬。
“回家。”他低声道,“阿峤,回家。”
秦栎然的心情不是太好,他生气的时候情绪不会太表露出来,只是眉眼间神色会更加冷淡,像个不太好相与的知识分子。
他是和薛峤一起回来的,其实薛峤虽然改了机票提前回D市也并没有耽误工作,但秦栎然仍然一阵烦躁,留在外地收尾的秋秋也不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
只有秦栎然自己知道。
薛峤下飞机后是自己打车走的,他没有说为什么不让秦栎然跟着。
而秦栎然仍然知道。
他心里愤懑又不得发泄,只得良久地抿着唇,绷着脸上线条,整个人像刚从冰库里一样散发着寒气。
回到家刚放下行李,想起之前隐隐听见的薛桥电话里的声音,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鞋也没换,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这片老城区,秦栎然比薛峤熟悉。
就像他比薛峤更明白毕禾那个人的真面目。
想到毕禾在医院里的那几日,秦栎然停了车,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来。
他给薛峤拨了电话,那边却说已经回了家。
秦栎然挂了电话皱了皱眉,薛峤并不是来找毕禾,而是直接回了家?
这不可能,那便只能是他带着毕禾回了家。
秦栎然冷笑一声,调转了车头又往来时的路上回去。他突然罕见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什么。
他心里想着事情,也不知是走了神还是老城区的交通太混乱,等于转弯过来的车撞上时,他少有地懵比起来。
等回过神来,对面的司机已经下车气势汹汹地骂起来了。
秦栎然皱了皱眉,面上露出一丝嫌恶,随后才神色如常地开门下了车,准备和对方理论。
谁知他刚下了车,面前司机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对方车的后座突然开了门,闲适地走下一人来。
“秦先生?真是巧了。”
秦栎然和对方的司机都是一愣,他缓缓地抬眼看了看站在车边模特一样的男人,突然心情更糟糕了。
再回到家时,迎接二人的是一室寂静,屋里的一切都与毕禾几日前离开时没有二样。
时间在这里好像都是静止的。
薛峤让毕禾先进了门,毕禾坐在换鞋凳上,神色有些愣愣的。随着薛峤关上门的声音,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扇门隔绝开的好像是筒子楼嘈杂的人声,这几日里来往吊唁的所有人、所有欢笑着的小孩、每天都骂街的中来年妇女……很多人的声音,一瞬间都变成了上个世纪的模样。
薛峤见毕禾坐着发呆,放下钥匙蹲在他面前,替他解了鞋带。
毕禾低头看着薛峤,在对方拿出拖鞋的时候乖乖地抬起脚,然后又抬起手圈住薛峤的脖颈,轻轻蹭了蹭。
薛峤仍由他抱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阿峤。”毕禾突然开口。
薛峤耐心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我的出路。”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薛峤却笑起来,吻了吻他的耳垂,就着两人的姿势,环着他的腿弯将他抱起来,像抱孩子那般。
毕禾整个人赖在薛峤身上,任由他把自己抱进家里。
毕禾至始至终都是真心实意地适应这几年的生活,他并不觉得自己悲惨、亦不认为生活苦闷,薛峤不是他的出路,不是他救命的稻草。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殊途同归,薛峤便是他沉浮几年仍然挂念着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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