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与报社不同,席谨河最先收到的,是爆炸发生四十五分钟后的失联名单。
没有人顾得上告诉席谨河江淮也在里面,也没有人敢主动去和他说。席谨河如往常般平静地翻开文件,在看到名单的那一刻,那只他最喜欢的清代珐琅蓝彩的杯子被失手打翻在地上,破裂成无数碎片。
弘历全程目睹了席谨河愕然到惊慌失措的表情,整间屋子气压低沉,他被压制地险些喘不过气来。如此多年过去,这样不喜形于色的人还是第一次乱了心。
沈非间接到的消息也不快,他显得格外平静,劝自己的好友,“你知道江淮那个样子还到处跑,比起是否正面遇上第二次爆炸,他的身体状况更令我们担心。”
“我再也不放他到处跑了,你安排一下,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动手术。”席谨河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他不逃避生死,但他不相信江淮会有事。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晚,有许多人注定彻夜难眠,但我们从来无法预测未来,我们只知道注定会迎来的明天。
——江淮却再次梦见了江尚。
“假如以另一种方式去理解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它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用相机去理解的话,这个世界也会不一样吗?”
“不只是相机,小淮。”江尚抱着他,轻轻摇晃,他的声音柔和地像摇篮里的催眠曲:“这个世上的每一件事物,都不一样。”
他那时还小,不知道江尚给他的父爱那么纯粹,不像邵涓,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在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江尚或许并不是他的父亲。
这个世界不是他眼中看上去的那样特别,江淮想,他们的生命短暂且如履薄冰,哪怕轻轻触碰都会幻化成泡沫。
他没来得及在生死一刻去回忆故人。
灾难发生的一瞬间,一位距离他最近的消防员飞身过来把他扑在身下,两人被爆炸的气流同时冲出去,落在几十米远的地方,被迅速抬上救护车松进医院,双双捡回一条命。
凌染就没那么走运,进了急救手术台又推进ICU,奄奄一息。
几人的手机都牺牲在了爆炸中,变为废墟的一员。江淮送进医院后由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还是后来有一个《山河日报》的随从记者认出他来,才终于联系上唐羽一行人。
刚过了大暑的天气,席谨河两只手却都是冰凉,他一路攥着拳,让弘历踩着油门前进,一言不发。
病房外叶礼邵涓居然都在,庄茜的妆掉了一半,捏着纸巾红着眼眶不停擦拭着;唐羽一脸疲惫的站在一旁,看到他顿时一声冷笑。
“你来的真早。”
席谨河没理会他话语中的刺,只沉默着对长辈点头致意,他不是第一次见叶礼,与这位老人相谈过几次,却是头一次见邵涓。
“阿姨您好,我是席谨河。”
邵涓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却保养得极好,她站在人群里极度地显眼出挑,天生的气质盖不住,眼神如箭一般往席谨河的方向飞驰而来。
她缓缓道:“我们家江淮平日里是胡闹跳脱了一点,却也不是这样冲动任性的人,我希望看在两家的面子上,席社长能给我一个解释。”
席谨河安安静静听完了,脸上依然平静:“大概一年前开始,江淮就没有回过邵家,平日里他想解释也毫无机会,听说我无空的时候,他便总是一个人在湖边钓鱼解闷。既然阿姨曾经不好奇这方面的事,您现在又希望我给您一个像样的解释的话,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他停顿了下,又道,“但现在,我想去探望江淮,并为他办理转院的手续,不便之处,还请像过去那些年一般……一句都不要过问。”
邵涓的脸色刷地变了,一旁拄着拐杖的叶礼原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摇头叹息。
唐羽却挡在了病房门前,“席社长等一下也抽空与我谈谈吧。”
席谨河低头瞟他一眼,居高临下的嗤了一声,推开他进病房里了。
外面几人争执的时候江淮便醒了,只是装睡,不愿面对。
他一直在等待席谨河的到来。
“醒了?”席谨河朝床上看一眼,见他眸子清亮便知道他没事,伸手就狠狠掐了小家伙的鼻子,“为什么到处乱跑?为什么不回家?”
江淮不太好意思说那些家国大义的道理:“那……你和程義之都……”
话音未落,席社长的吻如连绵细雨落在他唇上,力道也愈来愈霸道粗鲁。江淮愣了一瞬便也开始回应对方,席谨河喘着粗气把他拉离开半米的距离,在他脸上逡巡着,说:“我们和沧澜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他顿一顿,说出一句晴天霹雳的话,“江淮,乖,我们去做手术吧。”
江淮这回没能迅速反应过来了,他连被两只原、子、弹击中,威力最大的还是那个字——“乖”。
他认识席谨河那么多年,两人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称呼对方。他以前也知道恋人之间会彼此说情话,互诉衷肠,却不料先开口的那个人会是席谨河。
席谨河,居然会哄他?还是为了做手术?
江淮一把揪住席谨河的衬衫衣领:“你……谁教你的?”
席谨河居然避开了他的视线后立马又转过头来,阴沉着脸:“你不喜欢?”
“谁,谁说我不喜欢……”江淮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嘴硬:“可你别听外面的人说的,什么撩妹十八招……会教坏人的。”
“没教坏,是我想哄哄你。”席谨河又端着他的脸啄一口,“我们现在转院去沈非间那里,动手术好不好?”
江淮的心砰砰直跳,差点呼吸不过来:“万一手术后……我看不见了……”
“不用担心。”席谨河道,“这些事,等转院了,我让弘历跟你说,好吗?”
“好。”江淮面上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要笑还是哭,内心却已经欢呼雀跃放烟花了。
席谨河都会哄他了,妈呀!这是熬出头的节奏吗?!
他多么不容易!天知道他从小到大没有追过人,花了多少功夫才能让席谨河夸他两句,签合约以后也是,席谨河整日板着个脸,他真的真的差一点要放弃了。
“席谨河……”江淮主动去抱他的腰,“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席谨河往房门的方向看一眼:“以后不准乱跑,回去写检讨,这回字数翻倍。”
江淮苦着个脸愁了一会儿,问席谨河知不知道凌染怎么样了。
第 16 章
16.
“你现在还有功夫管别人?”席谨河把他摁回病床上,掖了掖被子:“你妈妈和老师都在外面,你想好了要怎么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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