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阿树的女人决定去死_鱼迎【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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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树摇头:“不会。”

  “睡觉呢?”

  “也许。”

  “你要拿……那种很大的照相机拍我么?”

  程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摄影机。

  “会的。”程树解释道,“你一开始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但是我会尽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过几天,你就会习惯了。”

  “要是我习惯不了怎么办?”

  程树说:“那我就走。”

  赵老二思考良久。

  他毕竟一个人生活久了,没有人陪,寂寞孤苦。又想到这件事确实能让更多人知道自己这个赵家的算命术,心肠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自此,程树终于能够踏上一段崭新的旅程。

  另一边,平溪县的谭临却不似她幸运。

  他到了湖边,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等来了十几年没有和他见一面的那个女人。

  童苓穿着一身旗袍式的连衣裙,踩着一双低帮高跟鞋,颜色素净,头发挽成低髻,整个人娴雅而端庄。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包,沿着湖滨栈道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的谭临,马上就认出了他。

  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好。”

  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独立纪录片这个圈子有点小众,但是优秀的作品真的很多很多,我这里提到阿树来拍算命,其实也是致敬一下徐童导演的《游民三部曲》。

  前段时间刚刚看了一个《知天命》,也是有关一个开了天眼可窥生死的社会边缘人的。虽然剪辑稍稍有些乱,但是真的非常非常有意思。

  这个世界真的是完全物质的吗?真的不见得。

  其实还有很多拍算命的优秀独立纪录片,就不一一赘述了。

  我们国土之大,无奇不有。赵老二这样的人,需要被记录、被看见。

  ☆、线头

  很多年前,谭临还记得母亲的脸时,曾经梦见过自己和她见面。

  还是分别的那个火车站台,他下了车,看见母亲久站在门口。

  天很蓝,一点云都没有,更没有雨。他们重逢的这天,就和他们分开的那天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母亲走到他面前,抱了抱他。她说:“小临,你回来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车站。

  没有欣喜,没有哭泣,甚至连久别重逢的思念都没有。

  他母亲表现得平静自然,所以谭临也这样做。

  后来他醒来,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切恐怖极了。

  谭临那时想,如果现实真是如此,那还不如不要相见。

  恐怖的不是母亲冷漠的态度,而是她所表达出的那种不耐与无所谓。仿佛他来与不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仿佛他存在或不存在,对她也没有太大意义。

  谭临觉得,自己于她,好像就是一个意外。生了就生了,后来他再如何,都不关母亲的事。

  就好像他的存在是多余的,他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谭临知道自己陷入了需要别人来证明自己的死胡同了,但是他走不出来。

  所以,他一直害怕再次见到母亲。

  怕一梦成谶。

  没想到,现实竟然比梦境更加恐怖。

  母亲连一个拥抱都吝惜给他。她只是矜持地站在他几步之外的地方,礼貌而含蓄地点头,向他说了一声“你好”。

  遗失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汹涌回来。

  十几年过去,母亲的容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与任何人都疏离淡漠,所以才能在与自己十岁孩子分别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眷恋的情绪。

  曾经骨血相连,现在却是彻底的陌生人。

  谭临站起来,冲她点了点头,语气也淡淡:“你好。我是谭临。”

  童苓上下看了他一遍,笑了笑:“都已经这么大了。我真的认不出你了,小临。”

  谭临想,要不要叫她一声“妈”呢。

  有风吹来,湖边三三两两地走过散步的人。这个小镇存在一千多年了,近半个世纪都没有发生过凶杀案,人们的生活闲适而琐碎,从未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片段。

  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人里,有和自己母亲分开这么久的吗。

  谭临想,没有吧。

  他往童苓身前走近了一点,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

  童苓的身体僵硬。半晌,她也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谭临的肩膀。

  然后她拿开手。

  谭临放开拥抱,往后退了几步。他母亲的身上全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没有唤起他记忆深处半分共鸣。

  他又想起程树的头发。那种廉价旅馆的水蜜桃洗发水香味,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

  谭临本来想问她过得好不好,后来还是放弃了。

  他知道她的继子继女都是怎样的人,过得好或不好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再问她,又会得到什么回复呢?

  无非是一个他也不知道真假的答案。

  童苓问他:“你结婚了吗?”

  谭临说:“没有。”

  “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谭临缓缓点头。

  “那很好。很好。”童苓突然笑了笑,这个笑比她之前的笑都要灿烂真挚许多,“小临,你爸爸把你教得很好。”

  “爸不在了。”谭临说,“突发性大面积心肌梗死。上个月走的。”

  童苓愣了愣。

  谭临注意到她将手里的小包攥得紧了些。

  过了一会儿,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巴,才道:“这么突然啊。”

  “嗯。”

  童苓转过身去,将手撑在湖畔栏杆上,看着远远的湖面。

  风吹起她的鬓发,谭临听见她说。

  “你爸爸,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谭临沉默。

  “他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了吧?”童苓问。

  谭临有些讶异,“嗯。”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童苓笑了笑,“这是我从前和他说好的。无论再不再婚,所有的东西都要留给你。因为我不在了,他也不在了,你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可是你在。”谭临终于忍不住了,双手紧紧抓住栏杆,转头看她,“你明明在的,可是你从来都不找我!”

  童苓回视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我……”

  “好了。”童苓转过身,打断他略微激动的情绪,“既然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早点结婚吧。两个人有个伴儿,会过得开心一点。”

  谭临不说话。

  他要如何过自己的生活,她又有什么权利来管?

  童苓叹了口气,道:“好了,那我就先走了。这两天天气太热,你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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