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公安局顺藤摸瓜抓到谁了么?”方路南问。
方路南说到这里,程树已经什么话说不出来了。
“童苓。”方路南顿了顿,“你知道童苓是谁?”
“……不。”
“是他妈妈。是谭临他妈妈。”
程树极短促地“啊”了一声。
四面八方的海水涌来,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窒息感奔涌而上,她浑身冰凉,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你知道在陈钦身上发现了什么事么?”
“……”
“他已经杀过人了。”方路南一字一顿。
“他杀了自己的弟弟,陈北及。”
“咚”地一声。
程树的手机应声落地。
☆、故事
程树没有来得及和赵老二打招呼。
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买了连夜北上的火车票。这么匆忙的情况下,她只买到硬座,整整坐了二十八个小时才到华东的那个沿海省份。
下了火车,辗转公交、地铁,最后换上大巴,一路驶往平溪县。
她背着背包,提着巨大的摄像机与设备箱,在拥挤的绿皮火车里,几乎整夜未合眼。
到了大巴上程树就忍不住了,靠着后背打了一个盹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大巴车稳稳停在平溪县客运中心。
她下车,在客运中心门口与方路南碰面。对方靠在一辆黑色奥迪车门上东张西望,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笑了,冲她挥了挥手。
“弟妹!”
程树:“……”
她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你是方路南?”
“是啊。”方路南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你怎么认出我的?”
方路南神秘一笑,戴上墨镜,帮程树打开车门,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因为,人群中你最亮眼。”
程树:“……”
两人上了车,程树问方路南:“现在去哪儿?”
方路南转头看她,墨镜闪着光:“我还正想问弟妹你呢!”
程树沉默片刻。
“我们去拘留所吧。”
“啊?拘留所?”方路南讶异,“那我得先联系一下律师!哎,你怎么想到先去拘留所啊?”
程树看着车前方的路。
“我想去找谭临的妈妈。和她聊聊。”
“和阿临的妈妈谈?!”方路南“嗤”地笑了一声,“那女人!呵,那女人简直有毒。”
程树问:“你和她谈过么。”
“谈过啊,她才不开口嘞。”方路南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搭在窗户上,伸出窗外,“她说阿临去见她,她才肯谈,可是阿临拒绝和她见面。”
“是她——还有陈钦?”程树侧过脸看方路南。
“嗯哼。”方路南打了个响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陈北及那个案子也是这样的。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竟然勾搭上了,难怪警察没有发现。”
程树想起陈钦的样子。
她没有见过他这个人,只在陈北及的手机里看到过。
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唇色极淡,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不多不少,明明是恰到好处,程树当时却觉得有些悚然。
她不知道这点悚然是从哪里来的,只随手把手机扔给陈北及,评价道:“你哥和你真不一样。”
当时陈北及怎么回答来着的?
“是啊!我哥是我大伯的儿子啊,血缘不一样,天生就比我稳重,是块做生意的料。”
她笑了笑。
那时候她不懂心里的那点别扭是从哪儿来的,现在却有些懂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眼睛真得是没办法骗人的。
就像她第一次看进陈北及的眼睛,就知道这段感情必定是飞蛾扑火的无疾而终;也像她第一次看进谭临眼睛时,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安定与归属。
而陈钦,他眼睛里跳动的,是不安的光、嗜血的寒意与永恒的远距离。
*
陈北及案子还没重新提交法院公诉,童苓暂时被关押在拘留所里。
案件曝光之后,整个平溪县城——乃至整个省都震惊了。
杜正国的身份到底和旁人不同,事情一出,他的政敌就上蹿下跳,拾掇着纪委来检查了好多次。杜正国索性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顺便也和拘留所里的童苓撇清了关系。
程树第一眼见到童苓的时候,愣了几秒。
这和她想象中谭临亲身母亲的样子相差太多了。
谭临是个沉默的男人,也刻意收敛气息,若不是他样子生得太好,旁人也不太会注意得到。
而童苓却和他完全相反。
她看上去年纪不小了,皮肤略微松弛,眼底细纹也多,但就是荡漾着一股不自知的风情。
美人迟暮是惋惜,可不自知的美人迟暮,就是楚楚动人了。
童苓本来拒绝见程树,结果听说程树是谭临的女友,她又改口要见她。
虽然身穿条纹狱服,童苓却丝毫没有束缚与拘谨的感觉。童苓一直抬着眼睛,看着程树走进来,走过来,然后坐下。
隔着铁窗,程树理了理头发。
“我是程树。”她自我介绍,“谭临的女朋友。”
“他还好吧?”童苓笑了笑,“不愿意见我……”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程树直截了当,声音坦白,“我会去找他的。但我要帮他先来问你一件事。”
“什么?”童苓眉目淡淡。
程树的目光直直冲撞进童苓的眼里。
“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不找他。”
童苓沉默片刻。
“程小姐,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程树点了点头。
“都是真正动心的那种吗?”
程树:“嗯。”
童苓的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惆怅地弯了弯眉毛。
“如果你像我一样,一辈子都没有过心动的感觉,那你也就能理解我了……也许。”
*
童苓给程树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平常,甚至比程树曾经拍过的纪录片都要平常许多。
——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家境贫寒的女人,为了一点彩礼钱,被父母逼迫嫁给了一个外省的男人。
“那时候我没想太多,就想,嫁就嫁吧。反正家里没有什么钱,所有人都和我说处着处着会处出感情来的。”童苓缓缓道,“后来我发现,根本不可能。”
她的叙述明了且直白。
“肌肤相亲,鱼水之欢——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后来我怀孕了,终于找到借口不再发生关系,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等后来有了谭临,我尽量都躲着我的丈夫。再后来,谭临就和他爸爸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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