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瑄大骇:“怎么可能!交由法庭审理不是规定吗?”
“你也知道,这帮人手眼通天,只要是活着,他们总能找到理由保释出狱,还不如直接毙了干净。反正他们犯下的罪,早就够死十次八次了。”
台风过境,摧毁了陆瑄所有残留的希望。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做了决定。
白媛又等了一会儿,见陆瑄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垂下眼眸,遮住满眼的失望:“你这是……不准备说了?”
陆瑄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开口:“你没有让我去关注最近的开泰帮的动向,而是直接问我时间地点。”他看了一眼白媛,“这说明,你知道接货这件事,你还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白媛长长地舒了口气,竟像是有些解脱:“是。我不仅知道这件事,我其实连地址和时间也都知道了。”
“什么?”陆瑄不顾桌面流淌的豆浆,隔着桌子探出身,急切地盯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赫狂海说过,这事儿开泰帮内部只有几个高层知道确切的信息,白媛是怎么知道的?
白媛叹了口气,看着他被豆浆污染的衬衫,声音里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是开泰帮副帮主杨则勇,他主动找到黄队,想用交货的时间地点换取其他的情报。所以,开泰帮是在劫难逃,你再怎么守口如瓶,也是没用的。”
陆瑄的手臂一松,差点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倒在桌面上。白媛下意识想扶他一把,他已经摇摇欲坠地重新撑起来。
白媛心中叹息,忍住落泪的冲动:“你这又是何苦……跟我回组织吧。”
陆瑄摇摇头,虚弱地对她笑了一下。这笑容几近破碎,又好似离别。
他低声说:“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电光火石间,白媛听懂他的意思,震惊得扶住桌子站起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还回去干吗?找死吗!”
陆瑄没有回答,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去。所有的猜忌、怀疑、害怕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去。
回到他身边。
第十七章 义绝崖(上)
陆瑄踏进狂海堂的大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平时早早见到他就会飞奔来跟他打招呼的幺鸡只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他略微扫了一圈儿,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们充满了嫌弃和厌恶,陆瑄心里咯噔一声,转头去看赫狂海。
赫狂海抬起头,只一眼,就把陆瑄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眼神似刀,似剑,似穿肠而过的毒药,咆哮着怒海狂沙,翻腾着惊涛骇浪,面容却是一片肃杀的平静。
陆瑄的心痛得几乎滴下血来,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恨自己是一个卧底。
“你听我解释!我……”后脑一阵钝痛,陆瑄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陆瑄是被猛烈的海风吹醒的。
海风卷起他的头发,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他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身处的地方。
目之所及尽是光秃秃的岩石,绵延起伏像山的脊梁,在岸边伫立了几万年。身后是汹涌澎湃的海浪,一声一声敲击在岩底,浪花碎在这里,海浪更用力地嘶吼起来,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他知道这是哪里了。
恩断崖。
不,不对,在开泰帮里,它叫义绝崖。
陆瑄闭了闭眼睛,看向远处的那个人。
真奇怪,明明应该有很多情绪的,也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反而一片澄镜。
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他不是自愿来卧底,说他已经不想做条子了,还是说他是真心想成为一名黑帮?
陆瑄苦笑了一下,这种话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吧。
赫狂海做了个手势,摁着陆瑄的两个人会意,放开他,退到远处。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陆瑄想起初遇赫狂海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带着杀伐的步伐,残酷地结束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那时候偷得的一条命,是时候偿还了。
陆瑄没有动,他静静地伏在崖边,等待赫狂海的到来。
终于,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陆瑄抬起头。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强力揪住领口,赫狂海单手把他拎离了地面。
两个人的姿势极其亲密,赫狂海一手抓着他的衣襟,一手拿枪指着他的心口,脸贴着脸,若不是他眼中滔天的怒意,陆瑄几乎以为他要吻了上来。
炙热的鼻息喷在脸上,陆瑄有一瞬间的失神。
赫狂海一字一顿地问:“你,究竟是不是卧底?”
“是。”陆瑄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可是在看到那双眼睛失望地暗了下去,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但我没有透露给他们任何消息,我保证。”
赫狂海皱了下眉头:“你没说?”
“我没说,不管你信不信。”
沉默,还是沉默。
陆瑄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就开动扳机,只好抓紧时间说完想说的话:“我的确是卧底,你处理我,我无话可说。不过开泰帮内部另有叛徒你小心点儿。”
“你说另一个卧底?”
“不是,是杨老二。”
赫狂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瑄被勒得难受,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的接头人说杨老二向条子透露了交易的信息,试图害死帮主取而代之。请你相信我,死到临头我没有必要说谎!”
他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反正开泰帮有规矩,不管说不说,都难逃一死。”
赫狂海没说话,左手慢慢下落,让陆瑄的脚可以站在地面上。陆瑄的脖子已经被勒得通红,他舒了口气:“你这是相信我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是卧底的吗?”
“……你跟踪我?”
“是杨老二,他拿了你在警局的资料,说你是卧底。”
这证据太确凿,陆瑄心下了然,完全放弃了挣扎,释然一笑:“我回来,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你是要在这里处决我,还是要我跟你回去受罚?”
胸前赫狂海的手指动了动,又把他拉近了一些,陆瑄与他几乎鼻息相闻。
“你叫什么?”他突然问。
“什么?”陆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
陆瑄训练有素的大脑下意识的反应:“路轩。”
“你的真名。”
陆瑄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从内心,选择违背了卧底绝不可以透露真实信息的原则:“陆瑄,就叫陆瑄。”
“同音不同字?哪两个字?”
“陆是陆地的陆,瑄是……”陆瑄一时语塞。
赫狂海若有所思,低低地苦笑了一声:“陆地么?你果然不适合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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