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晋文穿了双新打造的皮鞋,停车的地方有滩看不出深浅的水塘,他爱漂亮,为人讲究,于是踮着脚尖跳了几步,嘴上随意回话:“着急忙慌的,这是怎么了?天塌了?”
别墅区里的小路是碎花岗铺的石板路,上头积了层泥,平时天好走路不碍事,一到雨季或者下雪天,掺着了水后这路走起来容易打滑。管家怕他蹦跶着会滑脚,手去搀他,嘴上继续:“您进去就知道了,不是大事能那么急招您来吗”
“这都有些谁啊?”阮晋文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听到管家说,“先生和太太都在,还有您母亲以及您三叔公他们。”
人还挺全的,这是要开家族会议?来不及多想,他加快了步子往别墅的方向走,才进了别墅的门一股子压抑的气氛就围拢了过来。
客厅里的沙发上围坐了一圈人,阮晋文抬眼一扫,除了他老妈阮香玲女士,其他人大都是家里一些时常走动的亲戚。这些人里头阮元就不说了,他们舅甥两关系最亲。除他,他唯一忌惮的就属阮女士了。也不是说他怕他老妈,就是他老妈从小在他跟前都只肃着脸没怎么和他亲近过,在他记忆里她老妈就是强势的人物,所以阮晋文是不想招惹了她给自己添麻烦。
房间里的人见到门口的阮晋文一时默着没出声,倒是阮元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走近。
“阿元,你想栽培晋文这事不错,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
先开口的是阮女士,她瞥了眼自己儿子,没和儿子招呼反而和阮元继续之前的话题。
屋里暖气足,阮晋文脱了外套,把外套交给一旁的女佣后向这一堆人走去。路过阮女士时眼神有意瞅过她一眼,他可听到了他老妈刚才说的那句是和自己有关,不过他没敢造次直接搭腔,而是不声不响地在舅舅阮元边上坐下。
说是有急事招他来,但这种场合还轮不上他说话。
名门世家规矩多,这是阮晋文从小习得的教养。他在外头再怎么混,再怎么霸道,在家里、在这些长辈、亲友跟前该有的礼貌一点不少,说到底就是聪明有分寸,人前人后的能明确自己所处的场合。
阮元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他手背上敲打,像是一种肯定,嘴上说:“时机都是人创造的,我觉得现在正是推晋文一把的最好时机,我半月后和可可飞去瑞士,先让晋文做副总裁的位,我放百分之八十的权,半月后升总裁的位,我退居幕后。”
“这怎么行,半月的时间太赶,很难做全准备。别忘了旁系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阮女士对阮元的安排非常不满,不等阮元说完直接否了他的决定。
阮氏的家族体系特别庞大,族里人员众多,每次权利交替都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这其实是很多豪门世家都会经历的必然,也不是他们一家,只是离着上一次内斗也只不过才十年的时间。
阮元如今稳坐话事人的宝座,掌管整个阮氏的所有,面上看上去无风无浪,私底下有那颗野心的人却数之不少。他突然不做老大了要让位给阮晋文,这根基动摇起来也不是件难事。有心人多,他们这一系的冒不了那个险。
不过李可儿病情严重,瑞士又是癌症患者存活率最高的国家,医疗水准世界排名名列前茅,阮元带着李可儿短时间内离开中国前往瑞士治疗已是无法更变的事实。而且,这一去,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要相信晋文。”阮元不愿多在这件事上费口舌,既然决定了要扶持自己亲外甥上位,就要把这条路走到底。
一旁的三叔公一家和他们一直是同一派系,三叔公的儿子也就是阮晋文的大伯和二伯目前也在公司里处于高位,如今家里的人事有大变动,当然第一时间也被阮元招来商量计策。
其实说商量都是假的,就是招了人马过来测一下忠心度。三叔公以前就不怎么担事,阮氏里空有个长辈的名号而已,而他两个儿子就不同了,是想做点事的人,没有阮元一手的扶持和栽培,靠着自己基本走不到如今这个位。所以眼下是他们最佳表决心的时刻,他们对着阮香玲说,“二姐,您放心,要是晋文上位,我们一定肝脑涂地为公司也为晋文效忠。”
这话说得很出戏,一旁阮晋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阮女士一个眼神剜了过去,把阮晋文刺了一下,他即刻又换了副脸孔,恢复以往那种无关己事的样。
阮女士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儿子平时吊儿郎当惯了,让他掌管北京城的吃喝玩乐他或许能整个帝国出来,可这是正经的家族事业,是权利场血腥的争斗,她还真是不怎么看好晋文这小子能弄出个什么模样来。
不过再怎么不看好,既然是目前的老大阮元决定的事,再有争议也只能照着他的意思进行下去,所以几秒之后,阮女士又变了脸,带着僵硬的亲切问自己儿子,“晋文,既然你舅舅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看你能不能担下这个重任?”
这语气还是和教导小孩子似的,阮晋文心里有一丝嘲意,也有一丝泛酸,搞半天自己在自己老妈眼里还真是个不求上进扶不起的阿斗了?
“我要是说我不乐意接,你们能放过我么?”
可能心里就是堵着口气,阮晋文难得在阮女士跟前冒了句顶撞的话出来。
“说什么浑话呢!你以为真要让你坐这个位子?要不是你舅妈病重,还轮得到你?整天也不知道和些什么人混在一起,不求上进的东西!”
阮女士最不爱看自己儿子那种痞样,对他平时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全都不看好,这也难怪,阮氏家教一直很严,从来没出过像他儿子一样以玩乐出名的公子哥,这个儿子说到底对她来说就是完美人生里的一个污点。
“行了,行了,晋文也就是随口一说,二姐你别这样训他,他能担事。”还是阮元出来打的圆场,“一会儿你们就散了吧,晋文留下有些事我单独教,我这里这两天忙着可儿的事,家里没准备便饭,你们就回吧。”
把该说得都说了,阮元开始送人。阮女士想留下看看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借口去楼上看下弟媳,可话才开口就被阮元给拒了,理由也简单,可可现在需要休息。
等一干人都离开了别墅,阮晋文才卸了刚才那副假面,搁着腿往茶几上一放,抽了根雪茄出来吞云吐雾。
阮元送了人再次回来时见着的就是他展着手臂仰靠在沙发那嘴里衔着雪茄的样。
实话,坐没坐相吊儿郎当的,的确很不成形。
可能听见脚步声了,阮晋文支起了头,瞥见阮元的一双眼正盯着自己肆无忌惮的两条腿,于是无声无息地把脚着回了地,嘴上笑着揶揄:“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啊!”
阮元的眉头一直蹙着,眼底下沁着层青影,刚才家里人多他还尽量维持着从容淡定的神情,这会儿就对着阮晋文一个,也不刻意端着,抽走他手里的雪茄,把雪茄掐灭后往烟缸那一搁,说:“以前可以随心所欲,以后要时刻惦记着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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