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人丁单薄,这么多年,才又添了一个孙女,而且是下任族长周淙文中年得女,很不容易,所以,小周渺的百日宴办得很隆重。
出生已有三个多月的小周渺,眉目已经长开了一些,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儿,带着混血儿特有的jīng致,又有她母亲的美貌。
每一位见到她的人都要发自内心赞扬两句。
虽然周家这边有女儿不能继承家业的族规,不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将来即使不能从周家分得财产,想必也会嫁一个旗鼓相当的人家,从生下来,大家就在想着她的将来的富贵命了。
而她自己兀自睡着自己的,毫无忧愁,也毫无优越感,她只是一个小婴儿,能够有奶吃有觉睡就觉得满足了。
周冕将一套镶嵌红宝石的金璎珞以及手环脚环送了小孩儿,又和坐在旁边的路易斯说了两句话,路易斯孩子生下来,脾气又恢复了和气,是非常通qíng达理的贵妇典范了,她虽五十多岁,但是保养得益,生完孩子居然看着更年轻了一些,只化淡妆,看着就是三十岁出头的人。
她对周冕便也礼貌周到起来,和他说话的时候眼里也全是笑意。
这个百日宴就是在周家老宅子里办,除了周家的人,还有路易斯娘家的一些人,然后还有周家的一些世jiāo好友。
周冕和一席人打过招呼,因为不知为何左脚走路的时候突然有点拉伤脚筋的疼痛,他就准备回房去休息一阵。
家里仆人都很忙,他也不好叫人来扶自己,就自己往回走。
最近的路是从周家前院熙和楼后的那条走廊过去,但是走廊上人多,周冕不想又被人绊住,便从花园里小路往后走了。
他尽量让自己脚步稳当,但是走几步就会觉得疼,不由就蹙了眉,看到前面有在石榴树边上摆上的桌椅,他就走到椅子上去坐下了。
太阳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但是想到乔伊斯,巴黎此时应该已经很冷了,说不定要下雪。
他脑子里想着些事qíng,准备歇歇就起身,或者自己回去揉揉,要是实在受不了,恐怕还得叫医生来才行。
周冕想到还是和乔伊斯一起在华盛顿时候崴的脚,居然这么多天来才开始痛,或者是他这两天又怎么伤了脚了?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骨质疏松?
他胡思乱想着,看着园子里繁盛的花糙,阳光明媚,穿透树木枝叶洒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一切都好,连脚上的伤一时之间也忘了。
从石榴树望过去,后面的熙和楼,宽大的阳台上摆放着桌椅,很多客人在边晒太阳边说话喝果汁吃点心。
周冕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了没有,他不喜欢人很多,也不喜欢jiāo际应酬,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一个声音叫了他,“三叔!”
周冕站起了身,看到来人便又坐了下去。
周清林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长裤,头发剪短了,在阳光里看起来gān净又清澈,就像是一朵还在含苞待放的花朵,花瓣上甚至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美不胜收,又让人对他满含期待。
周冕不得不感叹这样年轻真是好,笑起来带着的羞涩也是一种让人心动的美。
周清林很礼貌地对着周冕问了好,又说,“我是在楼上看到三叔你的,我刚才看你走路有点不方便,是脚出了问题吗?要我扶你吗?叫医生吗?”
周冕没想到他在楼上看到自己,已经这么细心地发现自己的腿有伤,他刚才明明尽量让自己走得自然了。
周冕看着他,仔细打量,发现他的确和自己有那么些相像,不过,想来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亲叔侄。
只是,上半年在巴黎时,周清林对自己说的和乔伊斯相爱要和他在一起的事qíng,言犹在耳,周冕看着他不得不觉得万分的不适。
周冕道,“没什么事,我坐一下就好。你自己去玩吧,我没问题。”
周清林没有走,向他礼貌又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冕知道他这样恐怕是想和自己说话,便也不好叫他走了,作为长辈,只好先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周清林得知乔伊斯不是周冕的亲生子的时候是非常欢喜的,那时候他还在巴黎,便去找过乔伊斯,但是乔伊斯已经不再见他,甚至给了他分手费,这让周清林明白,他和乔伊斯也许是真的完了。
他因此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把事qíng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觉得也许自己当时不告诉周冕自己和乔伊斯在恋爱比较好,不过,他当时不说,尤金也会说的,所以,事qíng走到那一步,似乎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
所幸之后尤金也很伤心,离开了巴黎,不知道去了哪里,也就没有找他麻烦,所以他得以好好地完成了在法国的那一半年的学业,从法国回来,他因为家里的窘况,他不得不一边做兼职一边画画,父亲好高骛远,总是不得志,家里也是一团乱,他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回去,但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生活中的烦闷唯有爱qíng可解,周清林时常想乔伊斯,很想去见他,但是从来没有见到,甚至之前听闻他遇到枪袭受伤住院,他很是担心,想去看他,也因为两人相隔大洋而没有办法过去,给乔伊斯家里打过电话,但是乔伊斯家里根本不愿意为他转接电话给乔伊斯,只说他在医院静心养病不接电话。
而给乔伊斯打手机,则更是打不进去。
周清林注视着周冕,心里酸酸楚楚。
周冕是一味悠远的香,缭绕的淡淡的烟,若有若无的味道,静静看着他品着他的人才能够知道他的好,然后离不开戒不掉。
而周清林没有品味他的那些心思也没有那些时间,所以,他只是觉得周冕冷清淡漠,让人不好接近。
周冕为人从来不凶悍,但是周清林就是从心底怵他,也许是知道他是乔伊斯喜欢的本尊,他又是长辈,所以打心底有敬畏之qíng。
他犹犹豫豫一番,才对周冕说道,“三叔,是这样的。我知道乔他之前受了伤,但是不知道他现在好些了吗?”
周冕知道他大约是想问乔伊斯的事qíng,应道,“他已经好了。谢谢你还念着他。”
周清林的两只手jiāo握着,像是在紧张,“好了就好。我之前一直担心。”
周冕对着他淡淡笑了笑,道,“他没事了。”
周清林张了张嘴,yù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三叔,我……我想知道他现在的私人电话,那个……”
周冕愣了一下,看着周清林,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的,或者是周清林本身在紧张,他的脸颊上晕上了一层红晕,在太阳下,白皙的脸就像要透明一样,深褐色的眼睛像是琉璃。
周冕想到他曾经和乔伊斯做过恋人,心里便不受控制地发堵。似乎脚上的伤也开始痛了,脚心的筋脉一抽一抽,疼得他只好把手捏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或者是心里不好受,他的声音有点gān涩,回答道,“你们是堂兄弟,不能那样在一起。你明白的……”
周清林咬着牙,然后又笑了笑,眼里却像是已经染上了泪花,qiáng压下心中酸楚,他的声音略微哽咽,“三叔,你知道我们不是亲的堂兄弟,我们没有血缘关……”
周冕那一瞬间脸色变白,周清林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伤疤,只好赶紧顿住了话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个话题。”
其实所有周家人现在都知道周冕白替别人养了一个儿子,但是大家都明白不要在这边来提起,以免让周冕伤心。
而大家都知道周冕在周淙文心里的分量很重,所以,不敢得罪。
周清林现在这样提起,实在是非常不尊重周冕。
周冕道,“没有什么。你要他的私人电话?你先扶我回房,我写给你吧。”
周清林简直不敢相信,“谢谢,谢谢。”
周冕看到他那惊喜若狂的样子,心里又酸楚起来。
一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活力,比自己爱乔伊斯的人。
周冕自己实在不能走了,周清林和他差不多高,扶着他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这还是周清林第一次进周冕的院子,院子并不大,复古的建筑有种让人心绪平和的美感,檐廊上向着内院的玻璃窗全都打开了,阳光洒在檐廊里,他扶着周冕一步一步往前走,踩在阳光的点点斑斓上,走过一个个廊柱,就像是穿过了时光,走在数百年前的幽静里。
周清林不由对着周冕感叹道,“这里真漂亮。”
周冕道,“还好,你要是喜欢,就多坐一会儿再走。”
因为这里没人,正厅大门是锁着的,虽然是复古的建筑,但是里面的设施却非常现代化和先进。
用指纹、密码或者钥匙都能打开大门,周冕刷了指纹,门就弹开了一点,周冕推开门,周清林扶了他进去。
周冕在正厅里沙发上坐下,旁边就有电话机和电话本,他用电话本把乔伊斯最新的私人电话写了下来,撕下纸张递给周清林,道,“来,就是这个。你注意打电话的时间,两边有时差。”
周清林接到手里连连点头,“我明白。”
说着,又看向周冕,“三叔,要我叫医生来吗?”
周冕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我坐一会就好,就是脚站久了有些酸而已。”
周清林看他拒绝自己,也不好多说,就和他告辞先出去了。
周冕坐在正厅里的沙发上,看着从打开的房门照进屋子里来的阳光,光点在地板上跳着舞,时光幽静。
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口,开了卧室门,一步一步往卫生间里去,他忍着疼痛洗手,从卫生间里的巨大镜子盯着自己看,想到刚才的周清林,再看自己,他全都明白,走过的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的深刻的痕迹,只要有比较,全都能看得出来。
他想到自己果真已经老了,站在那里愣愣地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完结,今日二更。
从明天开始,估计没有二更了,本文完后,开周橫李唯的文。^-^
76
76、第十五章 ...
第三十三章
这是周冕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种自惭形秽让他jīng神不佳,之后也不管自己的脚了,关闭门户就坐在卧室里沙发上看书,老半天看不进去一页,只是愣愣地在那里发呆罢了。
发了一阵呆,手机便响了,他接起来看,是乔伊斯打来的。
看到这个电话,他刚才的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就更深,心里堵得慌,所以根本不接电话。
电话响了一阵便停了,周冕正松一口气,电话便又响了起来,还是乔伊斯。
周冕心里难受不已,还是不接。
电话响了很久,周冕一味不理睬。
又过了一阵,有人在敲大门,是安管家的声音,“二少爷?二少爷,你在吗?”
周冕只好应了他,“我在,有什么事?”
安管家道,“我开门进来了?”
周冕赶紧整了整自己的神色,“你进来吧。”
安管家开了正厅大门,进屋之后直接来了卧室,看到周冕坐在窗边的沙发里看书,手机就摆在小茶桌上的,他心下马上了然,道,“周弘少爷打电话找你,说是联系不上你,就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从景华老爷子的孙子那里知道你回房来了,这才找过来。”
周冕道,“他有什么急事吗,要这样联系我。”
安管家道,“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他说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打电话到我那里确认。我听景华老爷子的孙子说你的脚上不太好,二少爷,到底是怎么了,叫医生来看看吗?”
周冕穿着室内拖鞋,脚上倒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只是不时会有点抽痛。
他回答道,“脚心有点抽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大家都忙,你也忙,何必麻烦,等宴会完了,再叫医生来看看也没什么。”
安管家道,“二少爷,我看你这个样子,分明又是在和谁赌气呢。不过,不管是和谁赌气,总归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现在忙归忙,但是不至于连去请医生来的功夫也没有。我去打个电话让李医生来,家里车不够不能去接,他自己开车来也是可以的。哪里就麻烦了。”
周冕说不过他,而且脚上的确是不舒服,道,“那就叫他来吧。”
安管家于是赶紧打了电话给李医生,李医生是中医,本来是到这边来进修的,因为结了周家的缘,得以在这边立足,现在有自己的诊所,医术很不错。
安管家叫了医生之后,就又说周冕道,“二少爷,你不会又是在和大少爷赌气吧?大少爷今天忙得厉害,恐怕要等一阵,我再叫他来看你,给你道歉。”
周冕道,“你别乱想,不是的,就是我自己脚痛,不想理人,所以才躲回房间里来了。我作为主人家,不出去待客,自己躲在这里偷闲,已经是不对,你千万不要去给大哥说我脚伤的事,以免他来看我,耽误功夫。”
安管家道,“他之后也会知道的。”
周冕道,“之后再说吧。”
安管家去饮水机里给周冕接了水泡茶,自己也泡了一杯,坐在周冕对面慢慢喝,说道,“二少爷,我看你最近待大少爷要冷淡很多了,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