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笙看到林嫮生的眼睛朝油爆虾看过去,他动作快,就又剥了几只油爆虾搁在林嫮生面前的碟子上,这才自己慢条斯理地夹了筷翡翠鸡片,好象觉得味道不错,顺手给林嫮生夹了筷:“鸡片挺嫩的,你吃吃看。”
田慧珠看得无可奈何,只好同自己讲:他们这样要好总比面对面也不说一句话的好。
一边的顾玉笙咬着筷子头看着,她也是订婚的人了,未婚夫是江苏督军的参谋孟珙。
孟珙出身江南旧族,本人有留洋经历,相貌也说得上英俊,算是个青年才俊,平日和顾玉笙两个人相处也融洽,算得上是你敬我让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懂表示,还是不习惯表达,不要说挑鱼刺,剥虾壳这样亲近体贴的动作没有过,就是夹菜的冬至夜少。现在看着自家一本正经的大哥体贴起来可以说是体贴入微,顾玉笙多少有些羡慕,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等吃完饭,林嫮生陪田慧珠顾云飞喝了茶,才起身告辞。
☆、第150章
林嫮生回家前上楼把日记和画轴拿了下来。原本她的情绪在顾墨笙的安抚下得到了放松,可是一拿到这两样东西,才搬开的石头又沉甸甸地压回她心上,就连笑容也勉强了。
顾墨笙看在眼睛里,若无其事地表示亲自送林嫮生回家,连司机和警卫也没要。车子开到林宅前停下,顾墨笙了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身探手从后座把日记和画轴都拿过来,同林嫮生讲:“嫮生,你有没有想过,石野村多少因你而死,可是他姐姐对你半分责怪也没有,不但没有责怪,还把他的日记和一张古画送来给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嫮生点了点头,顾墨笙这番话的确有理。
顾墨笙又说:“石野村是《未央宫记》的投资人之一,精神状态又一直异常,对你也过分关切,胡思乱想下写下那些呓语也是可能的。而他的姐姐如果是明理的人,就不应该把这样一本写满胡言乱语的日记拿来给你看。实际上,我以为,那是石野村姐姐对你的报复。因为在法理上,我们属于自卫,所以她只好用这样的法子来扰乱我们的生活。”
林嫮生抿抿嘴唇,对她来说,所谓的前世今生实在的吓人了点,现在顾墨笙给出的这番解释最大程度上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石野村做的梦和她做的梦有相同之处。
所以林嫮生又点了点头,脸上露了点笑容:“这样说也有道理。”
顾墨笙伸手过去摸了摸林嫮生的头发:“我一直以为你聪明伶俐,没想到也是个傻孩子。”
林嫮生娇嗔地让开:“谁是傻孩子!”
顾墨笙笑着探身过去在她脸颊上一亲:“好,我们嫮生不是傻孩子是好孩子。”又再接再厉地讲,“那么我有个想法,这日记和画像也不要再留了,听说石野村埋在了公共墓园,过两天我拿到他坟上烧给他,也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个句号,你看可以吗?”
要是今天以前,因为石野村临时的表现叫林嫮生多少有些怜悯,可经过日记事件之后顾墨笙的这一番解读,叫林嫮生从前的怜悯都烟消云散不说,反而以为石野村一家子的神经都不太正常,再也不愿意有任何牵扯,自然答应:“好的呀。”
讲完这句转身下车,刚刚回身把车门关上,就看到顾墨笙也下了车,一脸笑容地向她来,不等林嫮生问已经自觉地讲:“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能不向伯父伯母问好呢。”一边十分自觉地拉起她的手,往林门大门走去。
林嫮生出去的时候有些神不守舍,虽然交代了去处,还是叫章丽娟和林开愚夫妇两个担心了一场,现在看到林嫮生和顾墨笙手拉手地进门,固然顾墨笙面孔上带着笑,就是林嫮生神色也恢复到平常的模样才算放了心,章丽娟亲自过来把林嫮生拉到身边坐了,一面招呼顾墨笙坐:“囡囡今朝突然有点不开心,跑出来找你,没有瞎闹吧。”
顾墨笙笑着回复:“怎么会呢,伯母。嫮生一直是个好孩子,很好讲话的。”
林嫮生嗔了句:“姆妈。”讲完上楼回房把石野村上次送来的那副画翻了出来,看也没看地拿下楼,递给顾墨笙。顾墨笙顺手接过来,放在身边,继续和林开愚谈论现在国际上的各种形势。
顾墨笙在辈分上虽然是林两个人之间的地位还是平等的,并没有出现顾墨笙奉承林开愚的情形,两个人之间的思想地位还是平等的,谈得热络。
林嫮生靠在章丽娟身边听,又轻声轻气地同章丽娟讲:“爸爸好象喜欢和他讲话啊。”一面剥开一只橙子。
林嫮生都能看得出的,章丽娟怎么看不出呢?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林开愚比她更早地接受顾墨笙的缘故。从前的陆凌桓对囡囡是好,甚至可以讲很难再找到比他更能委曲求全的了,可大概因为是林开愚学生的关系,陆凌桓对上林嫮生固然是百般顺从,对上林开愚也不怎么反驳。而顾墨笙不一样,如果他和林开愚意见相左,会有理有据地提出来探讨,大概叫林开愚中意的是这点了。
顾墨笙在林家逗留了一个多小时才告辞,林嫮生将他送到门口,趁着林氏夫妇不留意的时候,顾墨笙低头在林嫮生耳边讲:“早些休息,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料理,没事的。”
林嫮生点了点头。
石野村葬在上海的事,顾墨笙听到过,可具体埋在哪里却是不清楚,还是派了手下去几个公共墓园打听了下才打听到葬在一家基督教墓园里,隔了一天就拿着两幅画和那本日记簿到了石野村的墓前。
石野村的墓没有立碑,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平铺在地面,上面用白字写了石野村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日,顾墨笙站了一会儿,把手上的白菊花放在了墓碑上。
因为是基督教墓地,所以地面都是青草,没个烧化的地方,就叫警卫去找了个能烧纸的容器来。
警卫得到吩咐,去教堂里兜了一圈,很快拎了个铁皮桶来:“大少爷,只有这个了。”照着顾墨笙的吩咐放在了石碑前。
顾墨笙摆手叫警卫退开,自己在桶前蹲下,逃出打火机先把画轴点燃,橙中带蓝的火苗将两幅画烧成了灰烬。又因为日记簿的封面是牛皮的,烧不着,顾墨笙一面一张张撕下来地往桶里扔,一面轻声讲:“上辈子她从来都没有把你看在眼里过,是你至人伦与不顾,痴心妄想,和她有什么关系?你记得的都是错的,这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已经再世为人了,你还要来纠缠她,自以为是地吓到她那么多次,你就不愧疚不心疼吗?你吓她不算,你的姐姐也来打扰她,看到她吓得手足无措,分不清自己是谁,难道你就忍心?过去的就叫他过去,或许她想起你的时候还会些怜悯,难道不好吗?”
顾墨笙扔下最后一张纸的时候,火苗一下窜上来,将那片纸化为灰烬。他又对石野村的墓碑看了眼,起身离开,在他离开的同时,一阵风吹来卷起铁皮桶里的灰烬,灰烬盘旋着上升,越升越高直至半空,又像黑蝴蝶一样散开,飞向四方。隐约间还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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