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矿泉水”，闻意看看旁边几个监理，出声制止他：“建希望小学总是好事，咱们把活干好，以后这里读书的孩子少些日晒雨淋。”
张謇讪讪地闭了嘴，看看眼前用手帕按着头发上水珠的女孩，她只比自己大几岁，但为人处世很得那些监理们的赞誉——下工地再脏也没见她皱过眉头，工时再长，除了两班倒的工人，她一定是其他所有人里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有时候做大锅饭那边的阿姨请假了人手忙不过来，她挽起袖子就去帮忙。可尽管她从来不摆架子，那些工人监理却一直对她恭恭敬敬，张謇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就是女超人化身，她来之前工程进度一拖再拖，市政府的人几次三番来公司拍桌子，但她来了之后，工程开始有条不紊忙中有序的进行，上次市政府的秘书过来，还特意把她和总经理单独叫到一起谈了话。
公司里的人都在私底下传，估计闻意要空降过来，当他们的新头儿了。
想到这点，他格外殷勤了些：“闻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或者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闻意看着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阿謇，少说话，多做事。”
然后不理一脸尴尬的男孩子，径自走到一边，从双肩包里拿出手机来看。
一条信息，白凌发来的，日常问候她的生活和身体。
两封邮件，是Nick询问她跟进的某个项目。
七个微博的@，是《北方有佳人》为原作者的生贺做的小剧场，昨天发布的微博圈了她，这些是今天一早晨的转发，都是对作者生日迟到的祝福。
没有凌笙的消息。
自己到Z市已经快两个月了，她想过凌笙可能的反应，愤怒、失落、无奈，却没想到他就此消失了，没有质问，没有疑惑，连筱明哲都发来信息问她外派的情况，可凌笙却平静的似乎如同根本不认识闻意这个人。
他的聊天软件头像一直是灰色，这两个月的微博也没有任何更新，连这次《北方有佳人》的剧组圈了他，他也没有转发。
不辞而别的是她，可人间蒸发的却是他。
闻意把手机里重新扔进包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两个月前，她主动申请来Z市，这两个月，她拼命让自己忙起来，不敢有一点闲暇，就是因为每次一闲下来，内心的愧疚感就会一点点把她淹没，甚至在那些愧疚感中，她还嗅到了一丝丝后悔的意味。
她坐在铺了报纸的油漆罐上，闭上眼睛听外面的雨声：闻意，这是你想要的，求仁得仁，你不该愧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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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省省会郊区，青山绿水掩映中伫立着几栋小楼，粉墙黛瓦，茂林修竹，绵绵细雨中一派江南风光。
“爷爷，外面下雨了，今儿您就在屋子里练拳吧。”
身着太极练功服的老人鹤发童颜，清癯瘦削，颔下一缕白须，两眼炯炯有神，脸上却笑眯眯的：“这江南千好万好，就是这梅雨季节恼人，刚开始只觉得诗情画意美不胜收，时间久了，唉……”
凌笙把窗户支起来，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空气涌入屋子里，他回头看看坐在太师椅上拿着小茶壶满脸“我不能出去玩我好委屈”的老人，忍不住笑笑，然后走过去拿过老人手里的茶壶：“我再去给您沏壶茶。”
等到小茶壶重新递到老人手里，他就着壶嘴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好茶！这雨前龙井现在是越来越金贵了，难为你能弄来半斤。”凌笙把祁嫂今早送来的点心端过来：“有个同学在电视台，今年正做有关当地茶文化的节目，我就拜托他假公济私给您找了点，您喜欢就成。”
老人又咂摸了两口茶，就轻轻把小茶壶搁在了桌子上，然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的孙子几眼：“爷爷这里没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网络，连手机信号我都叫他们给屏蔽了，你来这儿陪我吃素打拳快两个月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绕过你老子来找我？”
凌笙摇摇头：“只是有些事情在心里翻腾，到您这来，尽尽孝，也静静心。”
凌老爷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半晌，然后也摇摇头：“尽孝静心不假，有求于我也是真”，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否则以你的脾气，会大费周章求人弄这些个？”
凌笙看着爷爷洞察世事的目光，苦笑起来：“您老人家睿智，我本来打算临走前再跟您说的。
“爷爷，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噌”地一声，凌老爷子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啥啥啥？你说啥？！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哪家姑娘？带来给爷爷看看！老天开眼呐，爷爷终于能在闭眼前抱上重孙子了……”
凌笙把凌老爷子按在太师椅上：“爷爷，您冷静点……”
凌老爷子老泪纵横：“你让爷爷怎么冷静？老邹家的、老程家的几个小崽子都成了家，就咱们家三个奇葩，你大哥整天就知道工作，二小子我就不说了，你又从来对女孩子不假辞色，爷爷一直以为自己闭眼前都见不到你们成家了……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开窍了……”
说到此处，凌老爷子突然停住，狐疑地看向他：“有喜欢的姑娘是好事，为什么不跟你爸爸妈妈说，却跑来我这里？人姑娘不喜欢你？三小子我可跟你说啊，咱家不兴强取豪夺那一套。”
凌笙捂住额头：“爷爷您想到哪里去了？这姑娘人极好，性子也好，您见到了也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她对我也并非全无心思，只是这姑娘的身世……”
凌老爷子皱起眉头：“怎么？家世不清白？”
凌笙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是孤儿，我找人查过，查不到她父母的信息。”
凌老爷子眉头皱得更紧：“难怪你会来找我，你老子那个瞻前顾后的性子，肯定得顾虑很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样吧，你先把人带来给爷爷看看，如果真是好姑娘，咱们再从长计议。”
凌笙在太师椅前蹲下来，仰头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脸上是笑容，话语却很坚决：“爷爷，在我眼里，她无一处不好，我这辈子，非她莫属。”
凌老爷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语气便有些不善：“当年，你说要选播音主持的专业的时候，也是这副神情。既然你都想好了，又何必再来征求我的意见。”
凌笙脸上显出几分愧疚：“爷爷，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惹得您生气，如今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这对我很重要。”
凌老爷子的语气缓和下来：“也不就急在这一时，有机会带到家里来，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好，爷爷可以帮你劝你爸爸。”说完，老人闭上眼睛挥挥手：“出去出去，我要休息。”
凌笙走出去轻轻带上门，走了两步，在走廊上看到祁嫂。
中年妇人见到他，语气不卑不亢中带着几分敬意：“阿笙，老爷子午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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