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轻轻敲了门,将药碗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后悄悄退了出去,她真是摸不透少爷的心思,近来愈发的喜怒无常了。
停云的病情一直未有起色,一直沉得住气的蒋寒洲越来越焦虑,两人无言的相守终于快到了妥协的边缘。
这日,蒋寒洲刚喂停云喝,看着停云因为药苦而不经意的皱眉,他知晓她是清醒的,只是呕着气不愿意醒来罢了。
蒋寒洲唇角带笑,塞了一粒蜜饯在她的小嘴中,看着她闭着眼睛将那粒蜜饯小心翼翼咀嚼的样子,颇觉得时光定格在这一刻便是很好的。
窗台上突突的飞来一只黑鹰,站在窗边盯着蒋寒洲叫了两声。
蒋寒洲微笑的神情急转直下,猛的严肃下来,他豁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后山的星湖湾冰雪融化,早春的嫩绿有了伸展的苗头,蒋寒洲漫步过星湖湾的丛林,在一处大岩石边上停下。
岩石的另一侧,一名穿着黑色中山装,带着礼帽的中年男子候在那里,男子转身,鹰眼上驾着一副金丝眼镜框,嘴里叼着一个烟斗,看起来斯文而又充满智慧,“你来了。”
蒋寒洲肃然起敬。
男子笑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接受。”
男子拿下嘴里的烟斗,赞赏道:“我的眼光没有错,你是一个输的起的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蒋寒洲低声喃喃,“以前是,现在或许不是了。”
男子沉默了一下,抖掉烟斗上堆积的烟灰,“这么些年,我们看着你长大成为独当一面的军人,这条路很幸苦,你想好,继续走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蒋寒洲面色冷峻,垂目,“是,我考虑的很清楚了,没有国,哪来的家。”
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口中充满赞叹,“过些时日,我们会安排你与黄蜂碰头,按计划进行!”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惋惜道:“趁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吧,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蒋寒洲难得的敬了一个军礼,目送中年男子离开,在湖边站了许久,他摸了摸衣兜,记得前两天有人给他发过一支烟,他没有抽,只是随手放进了上衣口袋里,终于,他在左口袋找到了那支皱皱的黄烟,他是不会抽烟的,就像他讨厌喝酒一样。
他拿出洋火机停顿了一下,这东西是温锦懿送给他的,他淡了眉眼,扬手将那玩意儿丢入了湖中,随后拿出火柴,点燃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抽烟,呛得俊脸通红,咳嗽了许久,他又狠狠抽了第二口,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将烟头用力丢下,碾了碾,大步离开。
入夜了,停云估摸着蒋寒洲今夜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坐起身想要下床喝点水,谁知窗外一个身影走过,她心下一惊,急忙又躺了下去。
蒋寒洲面色凝重的来到床边,深深的看着她不言不语,许久,他从后面抱住停云,长久的沉默。
停云身子一僵。
蒋寒洲深深的将头埋入她的肩窝,“对不起。”
停云心中的防御渐渐崩塌,她的身子渐渐柔软,她嗅着他身上浓烈的烟味,皱了皱鼻子,“你抽烟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说,一遍比一遍痛苦。
停云缓缓转过身子,想要看清他的脸,“寒洲你怎么了?”她知道,他只要一有心事便会这样沉默的抱着她寻求安慰。
“你相信我吗?”蒋寒洲俯首在他的肩窝,梦呢般问了句。
“你是我的丈夫呀,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呢?”停云焦急的想要看清他的脸,“寒洲,你逢着什么事了么?”
蒋寒洲只是拥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沉沉的呼吸和痛苦包围着她,他的沉默像是无边的海水冲刷着她的心她的身体。
“那你相信我吗?”停云捧过他的脸。
“……相信。”他有些心猿意马的答道。
停云看见了蒋寒洲漆黑的眸子里明亮的痛楚和执念,这个男人像是孩子一般总是在脆弱的时候依赖她,他遇到什么事了吗?她无声的拥抱他,埋头在他的胸口,“我只爱你啊,关温锦懿什么事呢?”
蒋寒洲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更紧的拥抱了她,“对不起。”
俗话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第二日,蒋寒洲处理完公务,神秘兮兮拉着停云往星湖湾走去,无论停云怎么问,怎么诧异,他都不肯告诉她去星湖湾干什么。
深夜的星湖湾放眼望去,天地连成片片团黑的绒絮,只有雪地上的白色反射出点点银色的光芒,这些淡淡的光片微弱的照亮了半山,像是泼了浓墨重彩的夜行图,覆了层夜光粉,让这团黑的深夜显得那样静谧而不真实,充满梦幻的光感。
蒋寒洲牵着停云的手来到湖边,他外套披在停云的肩头,将她裹住,“冷么?”
停云满目狐疑,轻轻摇了摇头,“来这里做什么呢?”
蒋寒洲将她冰凉的小手搓在掌心,随后神秘一笑,他一笑,沉沉的目光瞬间散发出璀璨的神采,像是停云第一次遇见他时,细碎的光点映衬在他漆黑的眸里,像是包含万物的星辰,那样生动精彩。
其实,蒋寒洲的笑容是极好看的,灿烂而又干净,像是最绚丽的夏花,明艳的转瞬即逝,只是他极少笑了。
“做什么这么神秘呢。”停云的小脸却莫名的红了。
蒋寒洲拨开枯草下了湖面,缓步行走在冰面上,随后俯身点燃了火柴,在湖中心轻轻点燃了什么东西,转瞬间,他开始往岸上跑。
只听“啾”的一声,无数五彩斑斓的花火像着天空上去,最后轰然绽放出巨大的伞篷般的焰火,整个天幕都烟花照亮,那些烟花在湖中心摆成了心的形状,冲向天空的时候,仿佛整个心绽放在穹顶之上,将那一团团的流云点燃,天空开始燃烧起来,万物都苏醒了过来,点点星火如精灵般在天空上流窜,穿过云层,将大地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
停云看痴了,眼泪不知不觉从的眼睛中掉了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是感动,是欣喜,是复杂而又难以严明的感情,总觉着上帝安排的这一场相遇真好,生命馈赠给家族的那一场劫难真好,能遇见蒋寒洲真好,在这样一个没落而又充满生机的乱世活这一瞬,真好。
蒋寒洲轻轻拂过她脸上的泪痕,“是我做的不够好,一直以来让你受委屈了。”
停云摇头,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寒洲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滴下水来,“我知道母亲待你不好,那些下人待你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停云仍然摇头,一缕秀发垂落在耳边,她说,“怪我选择利用你,打开了错误的出场方式。”
蒋寒洲灿烂一笑,“你能选择利用我,真好。”
停云微微一怔,情不自禁的扑入他的怀中,所有的委屈与难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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