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听见了她这句话,停云于梦魇中渐渐安定下来。
小兰不敢多做逗留,来到少女身边,感激道:“我被人盯得紧,你能进出自如,以后希望你能多多关照二姨太,我会抽时间出去买点吃的用的,你帮我给二姨太拿来好吗?”
少女点了点头。
锦县的局势越来越不稳定,经济大幅度动荡,随着山田咄咄逼人的步伐,百合和中野大肆敛财,携手击溃商业竞争对手,非法收购产业,这其中,也包含温家的两个钱庄。
温仪历来是个甩手掌柜,以前有温锦懿打理生意,但现在温锦懿被逐出温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唐婉如身上,她倒是乐得其所,为了跟山田搞好关系,她不惜找到秦贵的,锦县第一窑姐儿李嫣,让李嫣在秦贵的耳边吹耳边风,因此与秦贵攀上了关系,通过秦贵之手,给山田送了不少好东西。
唐婉如一边打着秦贵的算盘,一边想着蒋府那边怎么给张嬷嬷一个交代,好堵住张嬷嬷的口,于是她下定决心,一旦蒋夫人不肯娶碧莲进门,就先挑拨了秦贵的母亲秦嬷嬷与蒋夫人的关系,只要秦嬷嬷和蒋夫人生了间隙,秦贵定不会再向着蒋家,到时候他投靠温家只是顺水推舟的事。
雨过天晴,蒋夫人三番五次的找人去叫蒋寒洲,方才将蒋寒洲请回了家,明华台里鸟语花香,入境的水潭反射着天上的云彩,楼阁沿袭旧时的红木雕栏,如一副闲水静雅人家的古朴画卷。
水花飞溅,军靴踏碎了这份宁静,大步流星的走入屋内。
蒋夫人正在漱口,吐掉嘴里的水说道:“呵,你还知道回来,真有骨气。”
蒋寒洲脸色不好,“妈,你找我什么事。”
蒋夫人随手指着桌子上的一张函说,“你先看看那个。”
蒋寒洲缓步来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函看了眼,信封后还夹着一张照片,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给你娶媳妇儿!”蒋夫人洗漱完毕,从里屋走出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咱家也要有点好事冲冲喜,这个媳妇儿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她挥手遣散了丫鬟婆子,拿起少女的照片说,“然儿的父亲是袁文才,既是大学者辜鸿铭的学生,又是辽宁兵工厂督办臧式毅的幕僚,其母是冯庸大学的老师,其舅舅是北四行之一的盐业银行副总经理,她哥哥是瑜川的军阀,真真的是名门之后,现在人家主动要求联姻,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蒋寒洲脸色愈发难看,“云儿……”话说了一半,他忽然想起他已然休了妻,于是他闭嘴不答,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还嫌她把咱家的脸丢的不够多吗!”不提艾停云蒋夫人还不气,一提这个名字,她便气不打一出来,“她嫁入咱家存的什么心路人皆知,跟锦懿那档子事你亲眼所见!你还要我怎样?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眼下山田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寻求生路,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上的那批军火已经被山田劫走了……”
蒋寒洲面容黑沉沉的阴郁。
蒋夫人瞪圆了眼睛,“儿啊,这么下去,你父亲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不说,锦县的父老乡亲……也完了啊。”
蒋夫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寒儿,你觉得你还有任性的资本么?你觉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儿女情长沾花惹草吗?关东军快打到咱家门口了啊!你如果再不找联军,一切都完了,那袁玉然的哥哥就在山那边的城镇,只要你应下了这门亲事,既解决了枪弹稀缺的问题,两军再一合并,锦县的百姓算是……有望咯。”
蒋寒洲薄唇紧抿,许久低声道:“容儿子考虑。”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蒋夫人一手撑着桌子,稳住身体,真没想到寒儿对那个女人痴情到这个地步。
蒋寒洲考虑了几日,蒋夫人便绝食了几日,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小梁终于忍不住对蒋寒洲说,“少爷,老夫人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说如果你不答应这门婚事,她就算饿死,也进不得半点米粮啊。”
蒋寒洲蹙皱在一堆电报中,薄唇微微泛着白,沉默以对。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蒋府内外开始恢复生机,传言蒋帅又要另取妻室,新少夫人是来自奉天的名门之女,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的为了迎接新的少夫人而准备着。
蒋夫人虽然伤了些元气,但心情不错,经过调理不日身子便恢复了些许,她立即给袁家回了信,邀请袁玉然前来锦县。
与此同时,她将风水最好的临风院腾出来,置办尚好的家具物什,最新款武汉律家出产的时髦新衣、首饰样样齐整,恨不得把中商百货都搬进来装点门面。
这等热闹的喜事儿自然少不了唐婉如,她听到消息一大早赶到蒋府,远远的看见蒋夫人亲自在院子里挑选摆件,便笑着上前道:“听说夫人姐姐要娶儿媳了,也不知会妹妹一声,妹妹好做准备。”
“早知道你要来,我新沏的碧螺春都等好了。”蒋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便将面前的事宜皆交给了秦嬷嬷,在五儿的搀扶下笑着往屋内走去。
唐婉如知道蒋夫人是想避开人群,便也随着她进入屋中,屋内一改往日阴暗闭塞,卷帘全都拉了起来,窗户也敞开通风,红木家具擦得锃亮,处处都是新气象。
唐婉如笑问道:“夫人姐姐身子好些了?屋里中药味也散了。”
蒋夫人喝了口茶,“身子好多了,这天儿也暖和了,医生说要多活动活动,屋内也多通通气儿。”她放下杯子说,“碧莲还好吧,我看她那日受到的打击不小,毕竟她年纪小,过早接触不好的事务,难免受到惊吓。”
唐婉如幽幽的叹了口气,神情黯然下去,“也不知怎得,这些日子莲儿茶不思饭不想的,真担心折腾坏了身子,恐怕是心疼寒洲的紧。”说完,她瞟了眼蒋夫人的脸色,细细观察。
蒋夫人拿了一粒冰糖放入杯中,轻轻搅动着,“莲儿是个好姑娘啊,只可惜,寒儿没这个福气,我多次提醒他,可他偏偏看上了袁玉然,哎。”
唐婉如没想到蒋夫人这么开诚布公,愣了一愣,“袁玉然?那个袁文才的独女?”
蒋夫人缓缓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个新时期怕是不管用咯。”
唐婉如把整个锦县的大家小姐都猜了个遍,觉得没一个能和碧莲相提并论的,没想到竟是奉天那边的大家,袁玉然的名字她两年前便听过,小小年纪便翻译外国诗书,精通三国语言,名震世家小姐,她的背景更是让人不可小觑,唐婉如心里像是泄气儿的皮球,干瘪的揪了起来,难怪蒋夫人抛弃了温家,原来是有更高的高枝儿可以攀附啊。
她收起脸上难看的神情,继而抿嘴笑道:“奉天那么远,怎就结下了这等天赐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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