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愣,似是没料到她还未睡下,一时间踟蹰在原地。
袁玉然装作讶异的样子,抿嘴笑道:“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蒋寒洲瞬息便恢复如常,他缓步来到桌边坐下,淡淡笑了笑,正欲说什么,一眼便看见了袁玉然白皙如玉的胳膊上一道可怖的划痕,虽说涂了药膏,可依然那样点眼。
“怎么受伤了?”
袁玉然冷寂的眸子掠过一抹微光,她徐徐笑道:“搬书的时候不小心划着钉子了。”
蒋寒洲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她的胳膊看了看,“消毒了么?”
袁玉然似是没料到向来对她不冷不热的蒋寒洲会这样关心自己,微微怔了一下,她知道他每每算着时间过来,错开她活动的时间,待她睡下之后,他方才从鼎书阁过来歇息,今儿个她刻意拖延时间,将他逮个正着。
袁玉然灵动的眸子忽闪的望着他,笑道:“一点小伤,犯不着消毒呢。”
她有意无意的将伤口暴露在蒋寒洲的面前,这是停云留下的刀伤,她只做了简单的处理。
蒋寒洲缓缓皱起眉头,“钉子有铁锈,若是感染便不成了。”
他起身来到立柜前拿下一瓶药酒,用棉签沾了药酒擦过她的伤口,认真的蹙眉,“有点疼。”
袁玉然身子颤了一下,拖着腮出神的看着蒋寒洲,胳膊上的疼痛仿佛牵扯到了心脏流淌出轻微的涩感,她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并不是向万千少女期待的那般万众瞩目的出场方式,没有轰轰烈烈,没有万丈光芒,亦没有英雄盖世。
像是海浪中无数微小的漩涡,他是其中最普通的一枚,却生生用这细小如常的漩力拉伸出青葱岁月懵懂而又璀璨的质感,让这寂静的年华在致命的沉沦中,绽放出最绚烂的水花,激荡在心间,直到被这汹涌的动荡吞噬。
第一次见他,是在奉天张学良少帅的府上,那是他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她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在张府的花园里看书,而他迎面走来,只顾思考着什么,神情专注,眉头皱的紧紧的,全然不顾脚下的路,于是他就那样被花坛的砌石绊了一下,狼狈的摔在她的面前,锋锐的碎石划伤了他英气的脸,他似是浑然不在意,拿着袖子擦了把脸,自嘲的扯了一下唇角,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继续思索他的问题,一边绕过她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似是被什么事情深深的困扰着,全然没有注意不远处正盯着他瞧的少女。
她没有见过哪个人会向他那样全神贯注的思考一个问题,也从没有谁向他那样狼狈的摔在自己脚边,却全然没有看到她的存在。
从那以后,她便时常在想,那个清风般干净的少年,在思考什么问题呢?
第二次见他,是在很久以后了,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没想到在奉天公署的马哲课堂上,再次看见了他。
那时他身穿飒爽的军装,跟着一列军人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她的心前所未有的跳动,几乎破腔而出,下课后,她刻意落了两步,放慢脚步,待他经过她身边时,她忽的加快了步子,走在他的前面,挡住他去路的同时,顺势漏掉了两本书。
是的,她是故意的。
“同学,你的书掉了。”他的声音如愿以偿的在身后响起。
她披散齐腰的长发,戴着蓝色蝴蝶结的发箍,端然了大家闺秀的姿态,拿捏了恰到好处的惊诧神情,转身,迎上他漆黑冷静地双眸。
刹那间,她看见他眼中掠过的惊艳像是点燃了满天的繁星般璀璨而又生动,她知道,她凭着独特的气质成功吸引了他。
果然,他跟她交换了身份信息,并告知了彼此的家庭住址。
那时候,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蒋寒洲。
不是奉天人,而是远在县城。
她以为,他会约她,会来找她,他们会有以后。
可是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也从未联系过她。
后来,她开始给他写信,跟他分享她的点点滴滴,给他推荐她爱的书,可他从未有过回信,她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去做同他一样的事情,听说他出国了,她便也追随而去,她那么努力的想要和他走在同一条人生轨迹上,却从未再有交集。
再后来,她听说他结婚了。
袁玉然怔怔的想着,看着蒋寒洲认真的侧脸,她徐徐笑道:“你一点也没有变。”
“是么。”蒋寒洲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她是这样珍惜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以至于两人此刻相对而坐,她便被幸福塞满了胸腔,她自言自语道:“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是么。”蒋寒洲淡淡笑了笑,帮她清洗完伤口,上了药膏,方才抬眸看她。
袁玉然下意识避开他深邃漆黑的眼睛,笑道:“是啊,只是你都忘了呢。”
你有过那么多的女人,你爱过那么多的女人,你给过别人那么多的机会,却从未眷顾过我。
她将呼之欲出的委屈生生咽了下去,只是了,从他那么狼狈的闯入她生命的那一刻起,她便认定了他。
第一百四十五章:人情顺水
她甚而觉得他当年被绊倒的姿势是那样帅,带着痞痞的邪气,却又专注迷人。
“明儿个中外学术研讨会邀请咱们去,不早了,睡了。”蒋寒洲淡淡笑了笑,便兀自起身先行吹灭了烛灯,宽衣躺下。
袁玉然的心忽而惊跳了一下,应该是第一次吧,两人如此清醒的睡在一起,她趁着明亮的月光来到床边,脱去外衣摸索的来到里间躺下,两人之间仿佛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动,她亦不动。
作为一个丈夫,蒋寒洲无疑是完美称职的,他对她相敬如宾,礼遇有加,给了她名分,尽了丈夫的义务与她同床共枕,让外人说不出闲话,挑不出错处,亦让婆婆满意放心。
少女时期,她总渴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爱情,现在,她似乎拥有了这样的婚姻,却如此寂寞如斯呢。
黑暗中,她轻轻向他的方向靠了靠,直到身子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她摇摇坠坠的心方才落了下来,沉沉睡去。
夜是这样的长啊。
第二日一早,袁玉然醒来的时候,蒋寒洲已经不在了,她似是习惯了这样的清晨,梳洗、整理、过早。
待到快晌午的时候,蒋夫人遣了人过来,邀她去明华台一趟,还未走进院子,便听见里面热闹的人声。
堂屋里似是来了客人,蒋夫人坐于主位,秦贵梳着偏风头坐在次位,他的左手边是一名微胖的女子,末位则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
蒋夫人拉着袁玉然在身边坐下。
只听秦贵谄笑道:“几日不见,夫人真是越活越年轻,叫咱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惦记,哈哈。”
蒋夫人扫他一眼,笑道:“尽说浑话,半截子都入土的老太婆了,哪里还有这等能耐,劳你还记得我,还知道来跟我说说话儿。”
“唉吆,瞧您说的。”秦贵上前打了个千儿,奉承道:“您可是大英雄的母亲,多少人哭着喊着要来拜见您,门槛儿都快踏破了,也入不了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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