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懿冰山雪莲般的容颜白的像纸,看着桐子镇的招牌,迟迟不肯下车,他的快乐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意。
他不下车,单手覆在眉眼上,似乎总是这样,遇到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他总是会逃避似得单手遮住眉眼,像是从十三年前那一夜之后,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如一个掩耳盗铃的孩子,以为不去看,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抿紧了薄唇,气息沉默如铁。
他不肯下车。
停云缓步来到他身边,打开了车门,面无表情的候着他。
温锦懿一动不动,他似乎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气息,车外的北风从外面灌了进来,雪沫子涌入内,莫名的觉得冷。
耳边是停云温和的声音,“不是要私奔么?你不走了?”
那声音携着北风如雪,更让人冷了。
前一刻他还像是一个即将离家的孩子,莫名的欢喜兴奋。
这一刻便冰冷沉默的像是一个侩子手,连人气儿都没有了。
听闻“私奔”二字,温锦懿想要动身,可是全身僵硬的毫无动作,他是想要动的,但肢体似乎不能听从使唤,他动了动手指,还是不听使唤,耳边是瓮鸣,心脏是迟缓,整个人像是处于真空状态。
停云将他身侧的车门拉开的更大些,看着他冷汗如雨的侧脸,笑说,“锦懿,你不走吗?让我带你离开。”
她说要带他离开,阿舒说要带他离开,温锦懿缓缓放下手,慢吞吞的看向她温暖的笑脸时,俊美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了下去,他不知是怎么说服自己下车的,僵硬的,迟钝的,缓缓走下车,高大的身躯顷刻间将停云笼罩在了车灯的阴影中。
停云一改之前沉默抗拒的态度,拉着他的手往桐子镇的方向走去。
雪是这样的大,大到他抬起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的雾气,他木然的走了两步,便不愿意再走了,确切的说挪不动步子了,只轻轻唤了声,“阿舒。”
停云回头看他,他的黑色大衣外套大概是冗压了伤口,于是他便脱去了一直没有穿,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立领羊毛衫,此刻这白色融入苍茫的雪景中,将他的肌肤映衬的更白了,他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轻声说,“离开的路在那边。”
停云终于舍得露出一丝笑容了。
那笑容让温锦懿的目光深重了下去。
停云牵着他的手往桐子镇走去。
温锦懿不动。
停云继续拉。
他仍然不动。
“锦懿,你不是要离开吗?”停云笑望着他,“走啊。”
她拉着他往前走。
温锦懿还是不动。
停云无论如何都拉不动他,她忽然回头,再也不掩饰眼底的恨意和怒意,她折身回来推他,拽他,扯他,拉他,无论她怎么做,他皆是纹丝不动。
停云怒极了,开始用蛮力,又踢又打,“走啊!”
温锦懿深深的看着她,抿紧了薄唇。
“走啊!快走啊!”停云又是推又是拉,她眼底含着泪光,小脸绷得紧紧的,“你不是要跟我走吗?走啊!你倒是走啊!”
温锦懿仍然不动,除了冷汗,他脸上似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深深冷冷的望着她。
停云压抑多日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用力过大让她开始喘息,小脸涨得通红,“跟我走啊,为什么不走了,你不是想离开吗。”
“去哪里。”温锦懿深深问她。
“去死好不好,求你了,你去死行不行,温锦懿,你为什么要活着。”停云喘着粗气,一边用九牛二虎的力气将他往桐子镇拉,一边绷着脸,陷入了拉扯他的执拗中,似乎不将他拉动决不罢休,显得疯狂而又坚持,可是无论她怎么拼命,他都纹丝不动,停云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底的恨意如针细密滋生,眼泪终于满溢了眼眶,她喘息着,情绪激动的说出了心里一直回荡的那句话,那么恶毒,那么刻薄,那么不留余地的憎恨。
温锦懿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他渐渐绷紧了薄唇,深深的望着她,额前的碎发在眼部投射了一层忧郁的阴影。
他仔细瞧着面前这张杀意凌然的脸,仔仔细细的瞧着,她狭长的眸,挺秀的鼻,殷红的唇,连着脸颊上还未痊愈的淡淡疤痕都瞧进了心里。
他将这张脸深深的深深的看进了心里,似乎连着那些雪都一并落在了心上,彻头彻尾的凉。
这样嬉笑怒骂的生动面孔,此刻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潮红悲哀。
他缓缓伸出手去,抚摸她泪流满面的脸,曾经滚烫的泪落入掌心,让心为之颤抖。然而此刻,那泪滴在掌心,便瞬间将心冰冷的冻住包裹,冷的让人战栗。
这些日子太多人问他爱不爱她,月儿问她,高明皓问他,图问他,车问他,连阿褚都问他,她也问过他,问的人多了,他也开始问自己。
爱她么?他深深望着她,她的泪,她的恨,她的杀意,她的矛盾,她的悲苦……
爱她么?他渐渐淡了眉眼,自是不爱的,一点都不爱。
她不是他喜爱的类型,亦没有吸引他的魅力。
她不爱他,他如何会爱她。
每每在心底问起这个问题,晦涩不堪的过往掺杂着现实的不甘,极怒便渐渐翻涌在心间,那怒意总是莫名其妙的侵蚀他的理智,这种时候,他都恨不能将她折磨到死,让她体会这崩溃压抑到让人疯狂的痛苦。
漫漫长夜里,杯子摔了一个又一个,枕头扔了一个又一个,床头柜上的书抚了一地又一地,破晓的时候,他便若无其事的下床,将地上的狼藉慢慢收拾整齐,垃圾清扫干净,待有人进来的时候,毫无异常,便又是若无其事的一天。
是了,他从来不会发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冲那些人发脾气,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此乖巧听话,给他们看他最温和懂事的那一面,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喜欢他,才不会离开他。
这样过了好久,真的好久,不记得是多少个分裂的漫漫长夜,他将她在心上撕裂了多少次,可是每次看见她的时候,所有极致阴暗的扭曲情绪便瞬间烟消云散,像是病入膏肓的绝症病人遇到了对症下药的良医,瞬间便被治愈了,那是病根被剜除的痊愈感,有种晴空万里的自由感和温暖安定感。
不痛,不悲,只有柔软的欢喜。
可是这欢喜是这么不稳定,像是一小嘬浪花绽放在无边的海面上,人的贪心便如这浪花激荡,在海面上激荡出细小的波纹,渐渐激荡向远方扩散扩大,渐渐的想要更刺激的感受,想要更多绽放闪耀的浪花点缀的深重的海面,于是一小嘬浪花便如蝴蝶效应那般,波纹扩散触碰了深海漩涡,渐渐掀起了席卷海面的滔天海啸,铺天盖地而来,地动山摇,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想要拥有全部。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思想,她一切的一切。
当得不到的时候,便开始被这种反复无常的情绪撕扯,折磨的喜怒无常,折磨的阴晴不定,折磨的像是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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