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云第二天已经去出差办事,苏蕤则过着实验室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周只做两次家教。
谢林云每天都会给苏蕤打电话,大多数时候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苏蕤趴在chuáng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拿着英语书看,和谢林云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蕤在以前,一直觉得他和谢林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共同话题可言,肯定没什么好说的。
但有时候接听电话,苏蕤反应过来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似乎说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也没说,连空调运转机制这种话题,也能胡扯二十分钟,其实这关两人什么事,两人甚至也不是学机械的,又从空调运转机制说到了环境污染,从环境污染说到了资本主义,最后苏蕤趴得实在太累了,就翻了个身,不由将耳机给弄掉了,等再戴上的时候,谢林云还在问,“怎么了?”
苏蕤道,“刚才趴得胳膊麻了,我翻了个身。”
谢林云道,“难怪你没有胸,还不是给趴的。”
苏蕤道,“是本来就没胸才喜欢趴着。我没胸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女人。
谢林云道,“我们隔这么远,我想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
苏蕤哼了一声,“又耍流氓。”
谢林云道,“是你把话题引到了这个上面,又不能说了吗?”
苏蕤道,“我没觉得是我引出的这个话题。”
说到这里,苏蕤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将英语书放到chuáng头柜上去,说,“太晚了,我要睡觉了,你那边怎么样。”
谢林云道,“我去吃午饭,睡吧,晚安,宝贝。”
苏蕤突然说,“等等。”
“嗯?”
苏蕤,“嘉嘉是谁?”
谢林云笑了起来,“怎么问这个。”
苏蕤道,“不说就挂电话。”
谢林云道,“是我母亲跟前的一只俄蓝。”
苏蕤心想一般人会叫妈妈“母亲”吗,嘴里道,“俄蓝是什么?”
“猫?”他直觉该是猫,但又不确定,谢林云笑道,“是。和你很像。”
苏蕤不满地说,“说我和猫科动物像,这是什么逻辑。”
谢林云道,“不管我是不是把它伺候高兴了,它都要挠我几下子。”
苏蕤道,“午安,挂电话了。”
挂了电话,苏蕤又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心想,你有伺候我吗,我有挠你吗。
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心想我从不留指甲,也从不挠人,又不是女人……你肯定是被别的女人挠过,又想到我身上来了。
苏蕤又去医院看了医生,柳医生看到他很高兴,问他是什么打算。
苏蕤道,“我还是原来的意思,将隐睾切掉就行了,我还没有想要做整形。”
柳医生说,“一次xing将手术做好,其实对你来说更好。”
苏蕤摇头,“但我不想做整形手术。”
柳医生便很真挚地说,“若是手术费的问题,其实你可以再筹一筹。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次xing将手术做到位,对你以后恋爱结婚都有好处。”
苏蕤眼睛非常漂亮,黑幽幽的眸子,像浸在水中的黑宝石,他的眸光闪了闪,还是对柳医生说,“谢谢你,但其实不是钱的问题。只是,我生而如此,我不想做整形手术。想到手术后的改变,我心里并不舒服。”
柳医生些许诧异,道,“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其实我们应该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有时候,我还是希望病人能够选择一条更容易幸福的路。虽然我做过很多例你这样的病人,身体被治好了和普通人差不多,但是,心理健康的,却不多。其实我很不能理解,你从小就是作为一个女孩子教养,也习惯了做女生,怎么现在反而不愿意被整形成完全的女孩子呢。”
苏蕤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我想到自己被整形成完全的女生,心中总感觉不舒服,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也许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上天将我生成这样,我接受这样的自己,而且一直因这样的自己而活成如今的模样,要是改变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我原来不是这样的,我既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也做不好后来的模样给自己的定位。所以,我想,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改变。”
柳医生叹了一声,道,“好吧。我给你安排手术时间,若只是切除隐睾,不是什么大手术。”
说到这里,他又问,“你家里人呢。”
苏蕤道,“他们不知道,也不会来。”
柳医生看着他,“你不和家里人说,我们无法给你做手术。”
苏蕤道,“我男朋友到时候会来,他能够签字吗。”
柳医生道,“医院规定不行。”
苏蕤抿了抿唇,说,“我只是现在家里的养女,而且我妈妈早过世了。我爸爸和弟弟,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qíng况,我想,他们连世界上有这种病都完全不知。我不敢想,他们要是得知我是这种qíng况会怎么想。为什么,这种手术一定要家属来签字呢。你也说了,这不是大手术,小手术患者就可以自己签字。而且,即使自己不能签,我男朋友过来签,也是一样的。”
柳医生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会决定xing别的手术,我们都是非常谨慎的,都要家属签字,不然人家里一直养着一个儿子,过一阵子回去就变成了闺女,他父母不会来医院里闹吗。不过你这种qíng况,的确有些特殊,若是只是切除隐睾,不做其他整形,到时候让你的男朋友在场也可以。”
说到这里,他倒笑了一下,说,“你前阵子还没有男朋友,现在便有了,是件好事。只是,这个手术,你不和他做些商量?”
☆、49 第十五章
苏蕤不知道如何回答柳医生这个问题,只得笑了笑,说,“到时候再说吧。”
柳医生却很郑重地道,“你长得好,在之前却一直没有谈恋爱,可见你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对待jiāo朋友很慎重,你现在既然jiāo了男朋友了,那说明你很看重他,既然这样,怎么又不和他好好谈谈呢。你说他会来为你的手术签字,那说明他知道你身体的qíng况。在知道你身体状况的qíng况下,你们还在一起,那他应该是理解你明白你的,这种人,你为什么不和他好好做些商量。”
柳医生平常没有这么多话,他实在是对苏蕤的决定很不赞同,这才不断劝说的,而且漂亮的人总容易讨人喜欢,柳医生觉得苏蕤很可怜,不免也很同qíng他,故而就像个长辈一样劝起来了。
苏蕤却被他说得很尴尬,柳医生说的这些问题,他怎么会没有想过,但是,想到谢林云,苏蕤并不觉得和他一定会有结果。
苏蕤想,即使自己是个健全的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在有孩子的qíng况下,拿孩子去要挟谢林云,谢林云都不一定会答应结婚,更何况是他这种qíng况。
苏蕤现在的确很喜欢谢林云,而且他愿意承认,他爱上他了。
要是他哪一天没有和谢林云打电话,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苏蕤便会很难受,心神不宁,他喜欢他,听他说话,便会很高兴。
苏蕤想,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只能有这一次恋qíng,既然谢林云明白他的身体状况,而且也并不想结婚,自己和他谈恋爱,也不算欺骗他的感qíng和làng费他的时间。
那么,他为什么不好好和他谈一场恋爱呢。
什么时候,两人的激qíng淡了,或者觉得没意思了,那就分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苏蕤想,他也有恋爱的权利,和感受爱qíng的权利。
但他却不是结婚的对象。
谢林云不是,他也不是。
柳医生看苏蕤不回答,就又问道,“你和你男朋友发生过xing关系吗?”
苏蕤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
柳医生问,“为什么,你不接受他,还是他不接受你?”
苏蕤知道柳医生问这话的逻辑和原因,便说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从现在来说,是我不接受他。原因上,我的确很排斥和别人发生xing关系。我受到的教育让我不能轻易和人有这种关系,除非对方是我法律上的伴侣,我有义务在这方面和他有xing关系;还有,的确如你所想,我没有办法让除了我的主治医生之外的人看到我的身体。所以,我和他的恋爱,完全是jīng神恋爱,至少在如今,我只接受这个。所以,你让我去和他讨论我的手术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和他去说这个。让他来陪我做手术,已经是我心里的底线了。要是我和他讨论我的手术的问题,那说明我有意让他参与我的整个后半生,他自己也会明白,他需要去考虑和我以后更长远的关系问题。但如今,我和他都没有这个意思。柳医生,真的谢谢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再劝我了。”
柳医生这下完全明白了,苏蕤和他这个男朋友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或者说,是苏蕤没有想要和他的男朋友走到那一步,能够为两人以后的人生做计划的那一步。
柳医生遇到过因为激素不调而xing格十分bàonüè的患者,也遇到过心理十分脆弱,患有抑郁症且有自杀趋向的患者,但还从没有遇到过像苏蕤这么理智的。
柳医生想,他的确是杞人忧天了,苏蕤完全明白自己要什么,且在做什么。
柳医生道,“那好吧。我们把手术时间定下来,你今天就先做个检查。”
苏蕤定下了手术时间,坐地铁回学校的时候,他看着从地铁玻璃窗户不断闪过的广告牌,上面正好是云华房产的广告,是新开盘的楼盘的。
苏蕤其实一直不知道谢林云的身份,之前参加那小姐的生日宴会的时候,才偶然听到,但是他也不确定,上网查了一下,觉得他们说的也许是云华,然后网上也的确有谢林云的资料,不过资料并不多,寥寥几句,介绍了他的出身和是云华的董事长。
苏蕤看着那楼盘,觉得那每一平米对他来说都是从身上割ròu那么疼的价格,想来谢林云身家不凡,但这个铁公jī,上次在那小姐的生日宴会上,就拿那么十万块钱出来捐款。
虽然十万块钱对苏蕤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辛辛苦苦打工兼职两三年才能有这些钱,但对谢林云来说,他觉得谢林云应该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说不定就是开一瓶酒而已。可他偏偏那么抠。
苏蕤又想到他的话,说他爱自己的时候,会愿意为了自己一掷千金,他当时向他要一百万,他会是什么表qíng,会给吗。难道自己那时候,其实就只值十万吗。
苏蕤一直黑着脸出了地铁站。
虽然苏蕤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家教,一个星期就挣个一百多两百,但他也觉得挺不错了,是不少钱,但要是是百万千万,他就觉得完全只是个数字,还没有一百块来得让人满足。
苏蕤想,他这辈子恐怕就不是个有钱人的命。
当初大三上专业课进实验室的时候,就有一个老师说,做他们这一行的,就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清贫,要有毅力勤奋和平常心,而且必定还要有一定的运势,不然做不出什么成就来。
当时听得全班学生唉声叹气,心想大家高中时候辛辛苦苦学习高分考上这个专业,大学了又比别的专业的学生课程更多更艰苦,难道就专为了体会人生的寂寞清贫和平常心的吗,于是就又有人坚定了跨专业考研的心。
当时苏蕤是怎么想的呢,好像是想,要更加努力才行呀。
被室友知道了,大家就翻了个白眼,转身留给了她决绝的背影。
虽然觉得自己不是大富大贵的命,但想到谢林云当时只给了他十万,苏蕤还是心绪不平。
在晚上谢林云又打来电话的时候,苏蕤刚做完家教回到住处院子里。
苏蕤将自行车停好,这个院子里很容易丢自行车,不过苏蕤的自行车大约是太旧太破了,连小偷也不愿意光顾,还从没有丢过。
苏蕤将车锁好,这才接起了电话。
谢林云一听苏蕤的呼吸,就说,“你在爬楼梯。”
苏蕤说,“福尔摩斯谢,你猜得很对,我现在在爬我家这个楼梯。”
谢林云笑了起来,他本在和咖啡,直接呛到了,苏蕤听到他被呛得咳嗽的声音,满脸黑线地说,“笑的时候需要空气,便会打开气管,你刚才肯定在喝水,水进入食道,气管上面的软骨来不及关闭气管,水就可能进入气管,你就被呛到了。”
谢林云总算恢复了常态,道,“呛一次的好处是被你科普一遍。”
苏蕤道,“我也不想给你科普的,只是说别的,好像只会让你更加尴尬。”
谢林云说,“那你本来是想说什么?”
苏蕤,“喝水被呛到的男人都是笨蛋,而且非常毁形象,要是你正对着某人,肯定会喷人一脸,那不是谢先生会做的事。”
谢林云又笑了起来,幸好没敢再喝咖啡,不然又得被呛到,他说,“那我的形象本来该是什么样,我该做什么事,才不是毁形象。”
苏蕤道,“下次要是再有机会参加什么慈善晚会,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给我,豪气万丈地说,拿去,随便捐。大约就是这样吧。”
谢林云笑得不行了,等总算笑完,才说,“你今天怎么了,一直要说笑话。难道是为之前去那家,只给了你十万的事。”
苏蕤说,“没什么,只是因为我今天去看医生了,医生定下了我手术的日子。”苏蕤说了时间,又问,“你那几天会在S城吗?我希望你能来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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