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_priest【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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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天晚上下班,她利用自己身材“高大”之便,硬是把柔弱瘦小的陈老板从电驴子上给拽下来了,qiáng行挟持到了对面鬼屋一样的婚纱摄影,打算用具体例子给他看看自己的作品。

江晓媛:“一看你就知道我和那些所谓‘会化妆’的水平差距。”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拖着陈老板找到了那位熊脸兔心的摄影师,十分自信地说:“给他看看我上次的造型作品,原片!”

摄影师配合了她的要求。

江晓媛:“店长,男的你先忽略,就看女士的妆面,你觉得怎么样?”

陈方舟盯着照片上冯瑞雪面无表qíng的脸,吸了吸鼻子:“啧,这么年轻,可怜——他们俩啥时候烧的?”

江晓媛:“……”

天可怜见的,这天陈老板一句话不但摔碎了江晓媛异想天开的玻璃心,还活活把摄影师说哭了。

尽管被再三拒绝,江晓媛还是没打算放弃,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坚qiáng执着,九死不悔地冲着自己的目标奋斗,而且不择手段。

第二天,她找了莉莉当她的模特,平时和莉莉关系好的几个小姑娘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私有物,凑齐了一整套廉价化妆用具,晚上店里要关门之前,江晓媛偷偷藏起了陈方舟的车钥匙,bī着他坐在一边看她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平心而论,莉莉长得乏善可陈,脸大,眼皮一单一双,皮肤也不怎么样,唯一的好处就是爱臭美,肯配合。

陈方舟可有可无地往旁边桌子上一坐——反正他孤家寡人单身狗一条,回家也是自己煮速冻饺子,没什么意思,倒不介意晚下班。

陈方舟抖着脚说:“江晓媛,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把店长的权威放在眼里了,这还就是个实习技师,等将来你升技师,是不是还打算bī宫造反啊?”

江晓媛没顾上理他。

她有心想震撼陈方舟这乡巴佬一次,已经将全副的jīng力都放在了莉莉的脸上——哪里需要突出、哪里需要修饰,用什么色系,配合什么样的头发……种种排列组合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地闪过。

江晓媛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严肃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作品”,模特莉莉一开始还想和她说笑几句,可是对上她专注的目光,莉莉莫名其妙地说不出来了,江晓媛眼神里那种执拗的郑重,让莉莉几乎要对自己的头肃然起敬了。

陈方舟先开始漫不经心地歪在一边,和一帮年轻女孩们磕牙侃大山,渐渐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陈方舟忍不住坐正了些,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莉莉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江晓媛那双手上。

第28章

江晓媛化的只是个普通的日常妆,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炫酷的技术含量,cao作程序与手法上也与学校里教出来的那种化妆师有差别,显得特别天马行空。

再深层次的技术问题,陈方舟这半个外行也说不清了,然而他有种感觉,江晓媛给莉莉做的妆面,与其说是在遮盖五官缺陷,不如说她在表达——或者诠释。

她好像和模特原本死气沉沉的平淡五官悄悄沟通了一番,在整张脸上设定了一个jīng确又模糊的统一主题,然后别出心裁地诠释出每一个yīn影、沟回。

眼睛、鼻子、嘴唇,江晓媛都好像将它们当成了蒙尘的艺术品,轻轻地捧在手里,一点一点拂去灰尘,不厌其烦地端详研究,修修补补,最后神来之笔地点亮其中蕴含的、本源的光彩。

妆感不厚,江晓媛也没有浓墨重彩地糊墙,然而每一点装饰都恰到好处,从没有注意过莉莉长什么样的陈老板突然就觉得她鲜活了起来,甚至产生了某种此人本来就是个美女的错觉。

陈方舟不得不承认,江晓媛是有两把刷子的。

折腾完脸,江晓媛gān脆把她的发型也一并打理了,全套做完,这位客串的造型设计师看起来还非常意犹未尽,好像不能让莉莉顺便换个装是莫大的遗憾。

“今天太晚了,”江晓媛直起腰,故作随意地把用过的棉签丢在桌子上,好像她只是随便做的,“没法弄全套,不然衣服配饰都要换一换——陈老板,你看怎么样?”

陈方舟沉吟着没吭声。

莉莉自己都已经快哭了,她自从生下来就知道“美女”两个字跟自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除了想卖东西给她的地摊老板,没人会这么称呼她。莉莉从来没有这样漂亮过,热泪已经盈眶,但是生怕把眼妆冲了,她愣是将眼睛瞪成了一双灯泡,把眼泪瞪了回去。

莉莉:“老板,你把我每个月的绩效奖金扣了给晓媛吧,让她每天花二十分钟给我化个妆就行,我以后宁可当穷鬼,也坚决不做丑八怪了。”

陈方舟:“就您老人家一个月那仨瓜俩枣钱,还要请专门的造型师——你歇会吧。”

江晓媛听出这话言外之意中对自己的肯定,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忍了又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望向陈方舟。

然而陈方舟顿了顿,淡淡地开口说:“不行。”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江晓媛,连围观群众都觉得不公平,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内斗是一把好手,一致对外的时候也绝不含糊,七嘴八舌得向陈老板发起了群体攻击。

“为什么不行?”

“这都不行,还有什么行?”

“就单独开一项业务能怎么样嘛?又不占你什么设备,花点钱买一套化妆品而已,也不用太好的。”

“陈总你怎么这样,有钱都不赚!”

陈方舟险些让她们喷一脸,只好无奈地摆摆手:“我的姑奶奶们,行行好吧,看见这是什么没有?”

他敲了敲自己的胸牌:“这俩字念‘店长’,我是店长,不是老板,我也是一个给人打工的,老板说让我去哪上班我就得去哪上班,老板说让我gān什么我就得gān什么,业务范围也好,定价也好,我说了都不算,得上面统一决策。买一套化妆品当然不难,问题你得宣传吧?你得加入定价体系吧?你得有相应绩效考评、服务人员水平标准吧?这里面哪一样是我能决定的?”

他态度诚恳,有理有据,几个姑娘都没了声音。

陈方舟:“咱们店靠近市中心,人流量大,老板让我负责这个店,已经让很多人不满意了,我再越俎代庖地捅点篓子,和谁jiāo代得过去?”

说着,陈老板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伸手拍拍江晓媛的肩膀:“你啊,有点歪才,现在陈哥说话不算数,等哥将来攒够了启动资金,自己出去单gān,造型设计的职位专门给你留着,好不好?”

江晓媛心里的失望快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了,一时没吭声。

陈方舟那三十年的房贷还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去,今生今世恐怕是没有单gān的条件了。

“走走走,都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陈方舟一挥手,把一群下班后聚众不回家的员工都遣散了。

剩下的莉莉小心翼翼地伸手拽了拽江晓媛的衣角:“哎,没事吧?”

江晓媛摇摇头,沉默地帮别人把化妆品收拾好,准备回自己的小狗窝。

“其实也没什么,”她想,“不行就不行呗,等过一年半载,我把头发造型的手艺学通了,可以找一个专门做造型的地方工作。”

影楼,杂志,服装公司……去哪里不行?

她反正也没想过一直待在美发店里,总归会离开这里的。只不过出师不利,被陈老板拒绝的那一刻,江晓媛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那么用力地把自己扒拉了半天,总算从自己身上找到了一点亮点,这野路子的手艺几乎就是她仅有的才华,却还是不被人承认。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怀才不遇”的滋味。

莉莉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来:“晓媛!”

江晓媛勉qiáng挤出一个比较平静的表qíng,停下来等她。

莉莉这姑娘没什么心眼,随着这段时间跟江晓媛关系变好,还有点崇拜“见多识广”的江晓媛,她搜肠刮肚地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努力地想出了一句安慰:“咱们这毕竟是美发店,你有这个手艺,将来可以去做专业的地方当个化妆师,我听人说,做到高级化妆师以后超级有钱的。”

江晓媛提起jīng神,打算洗耳恭听这个“超级有钱”是一个什么概念。

莉莉手舞足蹈地说:“一个月能拿一万多呢!”

江晓媛:“……”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作品”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一时间无言以对,莉莉的安慰如此诚挚,却把江晓媛说得更心塞了——陈老板的拒绝告诉她,她仅有的才华并不能打动别人,而莉莉的补刀告诉她,这一份“才华”即便被发扬光大,可能还是没什么前途。

对于其他行业来说,可能只是个毕业生起薪的收入水平,居然已经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了。

面对这样渺茫的前途,江晓媛门还没入,已经又有点绝望了。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一出手立刻惊艳四座,然后走上一条人人膜拜、呼风唤雨的道路,等真的实施起来,才发现别说是呼风唤雨,仅仅“活出点人样”来这五个字,就已经那么难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江晓媛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她拿出来一看,果然又是一条来自空号的短信“是否启程”,这病毒还挺会见fèngcha针。

江晓媛忍不住抛弃了她的教养,骂道:“娘的。”

然后她愤怒地把手机电池拆了下来。

自从江晓媛说“回去考虑”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祁连。

祁连不想让自己像那病毒明光一样每时每刻骚扰人家,也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她,谁知一转眼过了十多天,江晓媛还是一声没吭,反而在美发店发工资日的第二天,往他账户上打了一千块钱——是那五千块欠款的第二期还款。

她按月还钱,这里面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江晓媛这是拒绝了他提供的一切。

祁连有点意外,因为回想起来,他每次见到江晓媛,她都有本事把自己搞得很láng狈,像一只刚刚开始流làng的家猫,还没发展出自己的生存能力,依然保持着不合时宜的高傲。

祁连了解这种涉世未深的高傲,它像是没有磨练过的刀刃,看起来可能很锋利,实际大概一掰就断了。像江晓媛这样的公主病青年,刚开始总是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比天大,但这多半不是因为她多么铁骨铮铮,而是她还不知道保持这份自尊需要吃多大的苦,无知者无畏而已。

他买给江晓媛的那套衣服虽然品味有点吓人,但从侧面表达了他对江晓媛的看法。

事实也证明了祁连多半是对的——那天傍晚如果不是他一时不放心,恰好赶去看了一眼,说不定她已经意志不坚定地回了短信,如了那病毒的意。

那么这家猫到底是怎么想的?祁连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下班后祁连直接开车去了陈老板的美发店,一进门,他正好看见江晓媛正在给一个烫头发的客人上卷——她可能还是没习惯烫发药水的气味,有点过敏,眼圈被熏得红红的,像个兔子,但是居然依然做得一丝不苟。

祁连没有贸然上前打扰,倒是前台发现了他。

值班的前台接待员问:“先生您预约过吗?”

祁连:“找下方舟,让他顺便给我修个头发。”

陈方舟一听说祁连来,直接撂下其他客人,亲自给他洗了头,把他带到了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里,摘下他的眼镜放在一边,祁连的头发下露出他那副有些锋利的五官。

陈方舟端详着他的脸:“来个韩式纹理烫怎么样?”

祁连:“滚蛋。”

陈方舟:“那陈奕迅头?哦!对了,今年又开始流行复古的改良式大背头,男神标配,你发际线长得不错,撸上去肯定显得特别小清新,怎么样,试试?”

“小清新”充满杀气地看了他一眼:“照原样剪短,敢乱碰我的头,剁了你的爪子。”

陈方舟:“……”

他把手往裤兜里一cha:“剪短啊?八十块,我给你叫个实习技师来,二十分钟之后搞定——你家亲戚的那个妹妹刚开始上手剪头发,就适合拿你这种没难度的练手。”

祁连坐着没动:“你再多废话一个字——”

陈方舟怂的比光速还快:“……好的,我给你照原样剪短。”

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上前,在祁连的脑袋上抓了几把,漫不经心地捻起发梢观察了片刻,露出一个铲屎的表qíng,勉为其难地开始动手修。

祁连:“她怎么样?”

“谁?”陈方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耸了个肩,“可能有点郁闷吧?”

祁连微微皱皱眉:“郁闷什么?”

陈方舟没有立刻回答,十指上下翻飞,无影手似的利索地修掉了祁连半边头发的发梢,行云流水,甚至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简直能归入艺术范畴了。

一口气修完半边,他才挪了挪脚步,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说:“刚开始来的时候不适应,又是学东西又是熟悉人,没时间多想,现在多少稳定下来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呗——你想啊祁少爷,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后半辈子有多长,一眼看见了自己前途的终点,她心里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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