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森垂下眼睛。
她的手臂肌肉严重受损,右肩轻微脱臼,大脑仍在缺氧,疼痛到脑髓都仿佛开裂开来。他的怀抱又这样紧,紧得仿佛要一根根地揉碎她的骨骼。
更是疼得无以复加。
而她没有喊疼,也没有挣扎。
她只是静静地呆在他的怀抱里,手臂微微下垂。
任温热的血液从她指尖,一滴一滴地流下,悄无声息地渗进脚下白色的地毯里。
……
良久。
久得月亮都凉了,乔伊才松开她。
李文森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条细细的麻绳样手环,因为之前一直处于极度疼痛又极度危险的境地,她居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手环上系着短短一截同样质地的细线,长度不到一米,一直连到乔伊的衣袖底下。
他也戴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手环。
……
“凯夫拉碳纤维。”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化学名是聚对苯二甲先对苯二胺,防弹衣制作材料,高抗撕裂性。我在开口和你说话之前已经把所有安全措施都做好了,你绝对掉不下去。”
……除非他和她一起掉下去。
乔伊像翻转一只大型鼠类一样,毫不费力地就把她打横抱起。
她漆黑的发尾因为他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一个惊艳的弧度。
宽大的裙摆从她腿上滑下,长长的腰带缠着她纤细的脚踝,几颗碎钻一样的切面宝石镶嵌在她腰带的末尾,贴在她的皮肤上,微凉的感觉一如他的手指。
“……”
李文森仰头靠在他的臂弯,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虽然在他怀里,头却不靠着他的胸口,手也不抓他的衣襟。除了借他手臂的力,她哪里都不碰,疏离得就像一株仙人掌。
“其实我可以走过去。”
“不必,你受伤了。”
“伤手而已,没伤脚。”
“抱歉,我说的也不是你的脚。”
乔伊瞥了一眼躺在他臂弯里的女孩,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
“我指的是你的脑子。”
李文森:“……”
“显而易见,你的海马回和额叶皮层存在一些毛茸茸的小问题,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正常行走的能力,鉴于你的听觉脑区和注意脑区都出了岔子。”
海马回和额叶皮层是大脑中形成推理、判断和思维的脑区,其中额叶又分管注意系统,而海马回靠近颞叶,恰好是听觉的脑机制。
……
李文森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滴了一路,她也没有很在意,反倒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乔伊的话,然后问:
“怎么说?”
乔伊从不会无缘无故地讽刺。
能让他开口,必然是有还算重要的事,要提醒她。
“从头到尾,你犯了几个极其简单的错误,第一个就是那封情书。”
乔伊抱着她走进酒店的房间,把她放在卡隆B座铺满玫瑰花瓣的床铺上:
“拙劣至极的仿写。”
……
人用钢笔写字的时候,墨水的痕迹,会顺着纸纤维四面散开。
仿写的手法再精妙,仿写人对于字体的把握永远不会像字迹真正的主人那样熟稔。一些细微处的不同,无需用专业显微镜,肉眼就可以辨别。
英格拉姆情书正反面的字体,虽然如出一辙,但根本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个仿写的人,知道英格拉姆对李文森的特殊性,了解她生活的一点一滴,熟悉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知晓她在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时,一定会在门锁处夹一条手链防止门关上的隐秘习惯。
……有人,必定是熟人。
他蓄谋已久,把他的小姑娘引到这个远离他的地方。
然后从十七层高台上,一把推下。
……
“我早在三年前就教过你,对比字迹的时候,先看停顿处的转笔直径,再看落笔和收笔角度,最后看毛细渗透的程度。你既不痴呆,也称不上不愚蠢,记住了的东西,一般就不会再忘记。”
乔伊拂去她身边散落的玫瑰花瓣。
他抬起头,平静地说:
“然而我没有料到,不过是一个无知的男孩,却能如此轻易地,扰乱你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毕业季的关系,最近一段时间更新都不大稳定,剧情君和文笔君都私奔到论文君那里去了,写论文写到分不清自己是男还是女,两边脑子有点换不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真想干了那杯妇炎洁。
第80章
李文森坐在乔伊的床边,心不在焉地擦着身上的的血迹,双脚垂在黑色的裙摆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窗户微微开着,有风灌进。
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置着一只古蓝色的雕花水晶盘,盘里盛着她从屋檐下收集来的雨水,水上浮着一朵浅红色的山茶花。
她擦脸,动作极慢。
左手手指一直在发抖。
用力过度会导致虚脱。她在十七层楼上带伤做了足足二十五分钟的引体向上,超过了很多男人的极限。被乔伊救下来后的头半个小时里,她的手臂只能垂在身侧,根本无法动弹。
更不用说,她右肩还脱臼了。
……
乔伊提着药箱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女孩像一只狼狈的花猫一样,蜷缩在他大床的一角,头发没有梳,手没有洗,衣服上满是干了的血迹,巴掌大的小脸上也乱七八糟,一副刚从叙利亚边境逃出来的潦倒样子。
乔伊把药箱放在地上。
他一言不发地抽走她手上已经干了的湿棉纸,扔进垃圾桶。
他从药箱里取出两团药棉,半蹲下来,倒了一点矿物质水在手心里,慢慢在她脸颊上化开。
李文森从纷繁的思绪里回过神:
“你在干什么?”
“帮你处理伤口。”
他在卡隆B座时,只是简单地处理了身上伤的最重的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要先把血迹化开才能处理她脸上的伤,否则容易留下伤疤。
像她之前那种擦法,不是在擦脸,是在擦地板。
乔伊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他专注地把她下巴上被蔷薇刺划出的深深伤口分离出来,像父亲给还在上幼稚园的女儿擦去脸上的饭糊一样,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夜风从微开的窗户里灌进。
浅红色山茶花在水波里微微晃动,小小的古蓝色水晶盘,也如山川湖泽一般泛起波澜。
乔伊垂下眼睛:
“你刚才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
她在想什么?
李文森盯着乔伊的眼睛。
……他离她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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