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处在西布莉死亡当天就签发了对她的逮捕令,又在同一天聘请她为西布莉案件的审讯师,这事确实蹊跷。
刘易斯没有回答她的话,手肘放在桌子上。
四面是密闭的灰色墙面,阴郁又充满压迫感。
“你说你没杀沈城,今天为什么要偷偷溜进他的办公室?”
这是……
李文森眯起眼,职业习惯又来了,脱口就是一句——
“反对。”
“反对。”
她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警务处特有的案卷气息铺面而来,逆光中,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背着个毛茸茸的小羊皮书包,踢着一双沾满泥渍的马丁靴,懒洋洋地走到刘易斯面前:
“沉默权规则,刑事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而被告不能自证其罪,既然是警务处申请逮捕我的委托人,必须先出具相关证据,否则我的委托人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随即他转向李文森,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和你说了一百遍,我来之前别说话!别说话!那个谢明一肚子坏水,这个刘易斯也不是什么好鸟,没乔伊你这种小虾就等着被剥一层皮吧,这到底是你梦游听不见,还是幼儿园语文没学好?”
被一句话同时秒杀的刘易斯、谢明、李文森:
“……”
……
李佩是之前西布莉审讯中替陈郁辩护的律师,因为懒得出门,多用电话开展业务。如果说李文森和沈城的关系是水火不容,和律师李佩的关系就是针尖麦芒。
果然,李文森一听这话就笑了:
“抱歉,我和你平时的客户可不一样,刚才我与已经大致弄明白了,凶杀案根本是这宗案件里的引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
李佩:“没有蛀牙。”
李文森:“……”
他严厉地白了她一眼,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椅,老人钓鱼用的那种,一边打开一边说:
“我就知道警务处不会给律师留座位,谢明太特么扣门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站在门口的警务员默默帮他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李佩抬头望着他,半晌拍拍他的肩膀:
“你能成大事儿。”
警务员:“……”
刘易斯按了按太阳穴……李文森说的没错,凶杀案的确只是他们的引子,否则也不会放着李文森整整一年不进行逮捕。警方盯很久,沈城和西布莉的死亡一定和传说中秘密进行的研究有关,而李文森是研究所里和沈城关系最不寻常的一个,他原本想在李佩来之前先从她嘴里挖出些线索,但李文森实在滴水不露,一个人就已经够难对付。
而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一个比一个不按章法,画风诡异多变,根本预测不了。
比如之前他们对陈郁的审讯。
李佩是陈郁的辩护律师,李文森是主审人,但他至今无法肯定,李佩究竟是帮陈郁,还是根本就只为了在两人一唱一和的红白脸表演之间,把真正的凶手,那个撞倒钟表从西布莉卧室窗户逃走的人,掩盖下去。
……
李佩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忽然想起什么,四下张望:
“咦,你的乔伊呢?”
“他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还回来吗?”
昏暗的灯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李文森平静地笼住宽大的衣袖,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平静,宛若深深的水潭,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不会回来了。”
……
李佩不以为然地拿出自己的录音笔,摆好姿势,高冷地看向刘易斯: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
刘易斯朝他微笑了一下,居然没有把手里的钢笔直接扔到他脸上去,只是翻开面前厚厚的档案。
——审讯心理学之二。
不管警方手里真正有多少证据,审讯时手里都是厚厚一叠,不明就里的人很容易被这种阵仗整蒙,以为警方手里有很多资料。
但像李文森这样熟门熟路的,就明白这些小tip都在人家的审讯技巧手册里写着呢,连派出所看门的保安都人手一本。
“我们先从今天的谋杀案开始。”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笔:
“你为什么偷偷潜进沈城的办公室?”
李佩:“请对方注意措辞,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委托人是’偷偷潜进’沈城办公室。”
李文森:“我的确是偷偷潜进沈城办公室。”
李佩:“……你能不能当场打我脸?”
李文森:“不能。”
刘易斯:“擅闯目的?”
李文森:“你也听到我刚刚和乔伊的对话了,我明天有一场婚礼,打算逃婚,但我的护照在沈城那里,我别无选择只能溜进他的办公室。”
李佩一下没反应过来:“逃婚?什么逃婚?”
可在场的两个人没人关注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有他的钥匙?”
“关系好。”
“你为什么有他的指纹?”
“关系太好。”
“关系这么好,他却宁愿让你爬七楼的窗户也不把门钥匙给你?”
“生活情趣。”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真相就是真相,我不care你相不相信。”
“……”
刘易斯眯起眼看了她一会儿:
“你们时常吵架?”
“是。”
“你刚说你们关系很好。”
“不打不成交。”
“你们是情人?”
“不是。”
“不是情人,他却把连通自己卧室的指纹钥匙都给你?”
“沈城卧室有另外一道锁,以前他会关上。”
“你们没有任何的暧昧关系?”
“是。”
“沈城手臂上为什么刻着你的名字?”
“我又不是沈城,怎么知道?”
刘易斯转了一下笔,神色莫辨:
“沈城在今年年初是不是要砍你的课题?”
“是。”
“为什么?”
“经费紧缺。”
“我知道很多科学工作者视自己的研究为生命,你在课题被砍以后,似乎就没有主动联系过沈城了?”
“别开玩笑了,刘易斯。”
李文森平静地说:
“你在重案组待了这么久,最会看人,真的觉得我会因课题被砍,就下手谋杀?”
“我在重案组待了这么久,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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