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第一次,一如每一次。
在,这个比安德森资历还老的科学家,是如此不起眼。
就像地上的一块地砖,墙上的一道裂缝,树上的一片树叶,没有人会想起他,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标准三下嘟嘟声过去后,对面传来老式座机的咔哒声。
“嗨,今天过的好吗?”
她握住手机,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慢慢地笑了:
“是,是我……米歇尔,你,想放风筝吗?”
……
米歇尔。
的守门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一个普通至极的名字,在欧洲大街上喊一句,至少有三个人会回头看你。
但不那么广为人知的是,Michael,学过拉丁语系语言的人就明白,这个词分阴性和阳性,阳性写法是Michael,阴性写法则是Michelle——《圣经》两部重要的启示录《旧约·但以理书》和《新约-启示录》中都曾提过这个名字,上帝最初创造的四位大天使之一,天使长圣米歇尔。
里的清洁工,取名风格都十分中二病,或许和前任所长刘正文不靠谱的风格有关。这个有着极高学历的老人,和西布莉一样,在隐姓埋名,她唯一与他互相辨认的暗号,就是在小径上交错而过时,轻声问候一句:
“今天过得好吗?”
然后这个老人就会抬抬眼皮,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回答道:
“今天还没有过去,小姐,上帝才知道它好还是不好。”
……
我们只看到革命中有多少人丧生、流血、失去生命。
却不知,世界上还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战场,人们保持缄默,以灵魂和沉默抗争,多少岁月、生命与才华,就淹没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消耗里。从拥有梦想的那一刻起,他们生存,或是死去,都像一粒砂砾。
……
打完电话后,李文森双腿在悬崖上晃了晃,就跳下来,顺着栏杆滑坐在木质阳台。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外的日渐暗沉的海岸,仿佛在等待什么。
或许是三分钟,或许是三十分钟,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在无边大海智商,在那半轮模糊的、金褐色的剪影浮在粼粼的波光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只白色航拍无人机,蝴蝶似地从波涛上飞起,直直朝她飞来——
无人机。
米歇尔这个老人真是太聪明了。
她只是说了一个地址,一个风筝,他立刻想到了她想要干什么,甚至举一反三地去买了一个无人航拍机,因为毕业照要用到航拍,这种东西大学城附近很容易买到,也避免了风筝飞不起来或位置无法把控的问题。
她出不去,但可以让人把钥匙送来。
这里太偏僻,并不是每个便利店都有卖姨妈巾,乔伊要走到海岸线那头才能买回来这件东西,再加上乔伊这个有钱到她不能想象的有钱人并没有任何路边小便利店买东西的经验,这样一算,她就有了至少一个半小时的缓冲时间,足够让米歇尔带着她想要的东西赶来这里了。
白色的机械在她面前慢慢停下,翅膀之下,一个小小的墨绿色盒子晃晃悠悠,她伸手摘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紧张出来的汗水。
风送来泥土、山川与河流的气息。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有一个男人,大费周章地用一根鱼线把她引到山林,又用红色的棉质丝线,把他的心,系在一棵四月的红豆杉上。
是的,那是乔伊给她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那天她拿蛋糕去拜访刘易斯,回来时换了衣服和香水,连伽俐雷都看出她鞋子上有泥土,乔伊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也会有被嫉妒影响判断力的一天,居然真的被她侥幸躲过。
她解开了他的密码,于是就顺路去看了看他送给她的礼物。
只是看完后,她又把这份礼物放回了远处,装作只有风经过。
因为太贵重。
因为要不起。
从头到尾,乔伊只是在不经意间提过一次这份礼物的珍贵性,他是如此高傲又矜持,之后看她兴致缺缺,甚至再没有主动提及。
所以,她也从未想过,这个小盒子里藏的东西,会珍贵成这样。
不是黄金、珠宝、信用卡。
这个男人,在她二十二岁生日那天,给了她一枚印章、一块指纹压片、一层复制的□□,和一份版权转让书。
他将他之前、现在,和此后所有著作的版权移交给了她,他把他所有的权利权利、他的钥匙、他的学识,都打包给了他。
从此,她可以去他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打开他人生中的任何一扇门,她甚至可以取走他生命中任何一样东西,包括他的财富、知识、名声和荣耀。
是的,这不是一个小盒子,这是乔伊。
他把自己送给了她。
……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与远处大海的潮音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时间在流逝,还是她在流逝。
五分钟后。
夕阳已经不再浓艳如初,远处礁石上落着一抹鸽子灰。乔伊走在他们盛开迷迭香、吉野樱和鸢尾花的日式庭院里。他的修养与气质,因学识的渊博而体现出厚重的质感,手上即便提着满满的海鲜与日常用品,也如走在剑桥百年图书馆的罗马石柱边,没有丝毫市井的气息。
窗户完好,没有碰撞的痕迹,门锁完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除了一楼客厅落地窗边的落花比他离开前厚了许多,这座别墅没有任何他想象中的毁坏——
很好,看来他的小姑娘已经发现了这座房子的小秘密,发现自己短暂地失去了自由,如果他猜测的不错,她一定用椅子猛烈地砸过落地窗,否则震落不了这么多的樱花。
再温顺的小猫也难免会发发脾气,何况这次是他惹到了她。
乔伊微微垂眸,嘴角勾起,用指纹打开房门。
她不在客厅。
难道在楼上?
乔伊把海鲜随手放在玄关边,刚想朝楼上走时,一抹墨绿色的流光,映着窗外粼粼的波涛,慢动作一般,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枚婚戒。
不知有谁把它摘下、抛弃,盛在餐桌白色骨瓷碟子里,灰烬一般浓郁的色调中,美得让人屏吸。
……
风起了,风又停了。
客厅里的亚麻窗帘在微醺的晚风中起起伏伏,客厅里没有开灯。
乔伊在李文森留下的婚戒前站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随即他转身,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在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他伸手拿过一边的银质小刀,慢慢沿着李文森留下的刀痕,削过去。
海面上的泡沫翻腾、升起、翻腾,又升起。
晦暗的光影笼着他的侧脸,他神情藏在夜色里,只有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素金戒指,大海一阵一阵的潮音里,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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